秋阳斜斜地照进明远楼后厨,案板上的葱姜蒜摆得整整齐齐,却没了往日的烟火气。
张师傅攥着张皱巴巴的纸,站在李明远身后,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远儿,你……你看看这个。”
李明远正在擦祖父留下的银质菜模,指尖刚触到冰凉的花纹,听见声音回头,看见张师傅手里的纸,心里“咯噔”一下。
那是张辞呈,字迹歪歪扭扭,纸边还沾着点面粉,显然是在和面的案子上写的。
“张叔……”李明远的声音有点发紧。
张师傅是店里的老伙计,跟着他爷爷干了40年,后来父亲卧病在床,又接着帮他。
以前店里忙的时候,张师傅一个人能顶半个后厨,揉面、切菜、蒸扣碗,样样利落。
他还记得小时候,张师傅总偷偷塞给他刚炸好的麻叶,香得能让他连吃三大把。
张师傅把辞呈往他手里塞,头埋得低低的,花白的头发遮住了额头:“远儿,不是叔不仗义。你看店里这情况,上个月工资都没按时发,我家孙子要交幼儿园学费,还有他爸妈治病的钱……我实在扛不住了。”
李明远捏着辞呈,纸角被他攥得发皱。
他想说“再等等”,想说“明远楼快好起来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翻了翻桌上的账本,红色的赤字像扎眼的刺——这三个月,明远楼的营业额一个月比一个低,昨天更是只卖了两百块,连水电费都不够。
“我知道,我知道……”李明远的喉咙堵得慌,他抬头看着张师傅,看见老人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无奈,眼眶一下子就热了,“张叔,是我没用,没把店撑起来。工资我明天凑给你,还有……还有这些年你帮衬明远楼的情分,我记着。”
张师傅摆了摆手,声音有点哽咽:“工资不用急,我知道你难。远儿啊,叔看着你长大,也看着明远楼从热闹到冷清,心里不是滋味。可我一家子等着吃饭,隔壁川菜馆给我开五千,还管两顿饭……我实在没办法。”
他拍了拍李明远的肩膀,转身往后厨外走,脚步走得很慢,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眼案台上的银质菜模,叹了口气:“好好的店,别败了。”
门“吱呀”一声关上,后厨里只剩下李明远一个人。
他捏着那张辞呈,站在原地,手里的银质菜模冰凉刺骨。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哗哗”响,像是在叹气。
他想起小时候,明远楼的后厨总是热热闹闹的。
张师傅揉面的“砰砰”声,父亲颠勺的“滋啦”声,还有学徒们的嬉笑声,混着饭菜的香味,能飘出半条街。
那时候,张师傅总说:“远儿,等你长大了,接了这店,叔还帮你,咱明远楼能火一辈子!”
可现在,一辈子还没到,人就走了。
李明远把辞呈叠好,放进抽屉最底层,那里还压着几张催缴水电费的通知单。
他走到案台前,拿起菜刀,想切点菜,可刀刃落在萝卜上,却没了力气,切出来的丝歪歪扭扭,再也不是以前细如发丝的模样。
“远哥,我……我也想走。”门口传来个怯生生的声音,是洗碗工刘婶。
她手里攥着围裙,脸上满是愧疚,“我老家儿子要盖房,催着我回去帮忙,店里这情况,我也帮不上啥忙,不如……”
李明远停下手里的刀,看着刘婶。
刘婶来店里两年,话不多,却很勤快,每天天不亮就来洗碗,后厨的瓷碗总被她擦得锃亮。
他知道,刘婶不是不想干,是店里实在没活给她干,她总不能天天闲着拿工资。
“行,刘婶。”李明远点点头,声音有点沙哑,“谢谢你这两年帮衬,我这就给你结工资。”
刘婶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这个月才干了十几天,不用结了。远哥,你别太难为自己,明远楼是好店,会好起来的。”她说完,转身快步走了,好像怕多待一秒,就会舍不得。
后厨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水龙头滴水的声音,“滴答,滴答”,在空荡的屋里格外响,像敲在李明远的心上。他
走到洗碗池边,拧紧水龙头,水珠还挂在瓷盆边缘,亮晶晶的,像眼泪。
他掏出手机,想给陈静雅发消息,可点开聊天框,又不知道说什么。
总不能说“张叔走了,刘婶也走了,明远楼快撑不下去了”吧?陈静雅还等着帮他看老菜谱,还等着和他一起研究北宋宫廷菜,他不想让她担心。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疲惫的脸。
他走到前厅,推开虚掩的门,阳光照进来,落在蒙着薄灰的八仙桌上。
店里只剩下两个学徒,一个在擦桌子,一个在扫地,动作慢吞吞的,没了往日的劲头。
“远哥,刚才张师傅走的时候,说……说隔壁川菜馆招人,工资比咱这高两倍。”
擦桌子的学徒小杨小声地说,头埋得低低的,“我爸妈也催我,说要是店里一直这样,让我去学做网红菜。”
李明远心里一沉,却没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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