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槐影迷踪
晨光从槐树林东侧的江面上浮起,最初只是揉碎的金箔,贴着湿漉漉的草叶往上攀爬。林薇握着那枚温润的硬币,指腹能摸到牡丹浮雕上蜿蜒的血纹星图——自昨夜朱砂粉坠入江心星图后,这枚2000年的牡丹币便始终带着体温,此刻被晨露沾湿,金属表面泛起奇异的虹彩,像谁在币面上铺了层极薄的敦煌矿彩。
她踩着被雨水泡软的落叶跟在陈景明身后,高跟鞋陷进腐殖质里发出噗嗤声响。白若愚提着的马灯已熄,灯柱上缠着的红绸在晨风中轻摆,绸子末端那个死结恰好晃到林薇眼前——那是父亲航海日志里常画的“归航结”,据说郑和船队曾用这种绳结标记暗礁水域。当最后一缕星光被晨光吞噬时,地面突然窜起几串暗红色甲虫,它们振翅的瞬间,翅膜在斜射的光线下折射出石青与赭石的交织色,像极了莫高窟第156窟壁画里飞天飘带的叠染效果。
“这是‘画魇虫’。”陈景明忽然驻足,蹲身用素描笔尖挑起一只甲虫,那虫豸触须上的荧光粉簌簌落在他袖口的石青色粉末上,“敦煌画工传说里,这种虫会吃掉未完成的壁画灵魂,翅翼颜色随所食矿彩变化。”他说话时,林薇注意到他无名指根有道新的划痕,伤口边缘凝结着暗红血珠,形状竟与硬币上的三瓣花茎如出一辙。
长风衣男人始终走在队伍左后方的阴影里,槐树枝桠在他肩头投下交错的网格状光斑,像谁用刻刀在他身上凿出的牢笼。林薇数着他步幅——每七步会刻意避开路面上的某类石子,那些被避开的鹅卵石都带着不规则的星图纹路,与陈景明前日在江堤捡到的那块如出一辙。当他们路过第三棵老槐时,男人突然顿住,帽檐下的喉结剧烈滚动,枯瘦的手指抚过树干上那处刻痕——树皮剥落的创面呈不规则三角形,边缘留着七道深浅不一的刀痕,最深处还嵌着半片断裂的指甲,指甲缝里残留着已发黑的朱砂粉末。
“这是...九年前的伤。”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铁锈般的沙哑。他撸起左袖,手腕那道蜿蜒疤痕在晨光中泛着青白色,疤痕末端分出三个岔口,恰似刻痕里未完成的花瓣,“你父亲当年用分水刀刻下这个标记时,我的船正在南海遭遇风暴。”他指尖按压刻痕,树干突然渗出暗红汁液,在晨露中凝成细小的珠串,“每道刀痕代表一个星图残片,第七道没刻完,因为...”他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江风截断,风卷起他风衣下摆,露出内侧用银线绣着的半幅星图,星图中心的天枢星位置,赫然缝着枚磨损严重的船锚纽扣。
林薇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旗袍暗袋,那里除了发烫的硬币,还藏着半张从父亲遗物里找到的航标图。图上用铅笔圈出的南海沉船坐标旁,画着个与眼前刻痕 identical 的三瓣花,花心位置写着“忌用罗盘”四个褪色小字。此刻老槐树渗出的汁液顺着刻痕流下,在地面积成微型水洼,水洼里倒映的晨光突然扭曲,竟浮现出郑和宝船的模糊剪影,船帆上的星宿图案正与陈景明工作室里那幅《敦煌星图》残卷完全重合。
“他当时在躲什么人。”陈景明突然开口,手指划过刻痕边缘的锯齿状缺口,“这些刀痕方向杂乱,不像刻意标记,更像...搏斗时留下的防御性刻痕。”他从帆布包掏出放大镜,对准刻痕深处的朱砂粉末,“这是明代‘宿墨’,遇水会显影——看这里。”林薇凑近时,看见粉末在晨露中缓缓晕开,竟组成个微型的航海结,结眼处还有个极细的针孔,像是曾被什么东西贯穿。
白若愚突然低呼一声,他刚才用马灯底座碾开地面的落叶,露出底下压着的半片陶片。陶片上用红漆绘着残缺的星图,勺柄末端指向的位置,正是他们此刻站立的老槐树下。而陶片边缘的纹饰,与林薇脚踝银杏叶挂饰的脉络走向完全一致。“这是宋代‘牵星板’的碎片。”老陆的声音带着震颤,他从风衣内袋摸出个油布包,展开后是块同样材质的陶片,两块碎片拼合处,恰好露出“槐影藏匙”四个古篆。
江面上突然传来货轮的汽笛声,七短一长的频率让林薇心头剧震——这是父亲当年设定的遇险信号。陈景明猛地站起身,帆布包里的青铜罗盘发出嗡鸣,指针疯狂旋转时,盒盖的三瓣花图案渗出暗红液体,沿着缠枝莲纹蜿蜒而下,在他掌心积成血珠。“他们来了。”他将罗盘塞给林薇,指尖在她手背上快速画出北斗七星的形状,“带着它去工作室,阁楼第三块青瓦下藏着父亲的航海日志完整版。”
林薇还没反应过来,老槐树枝叶突然剧烈摇晃,无数暗红色甲虫振翅升空,在树冠上方组成巨大的三瓣花图案。白若愚的马灯突然自行点亮,灯影里浮现出诡异的人影——那些人影穿着唐代画工的圆领袍,手里握着狼毫笔,正在虚空中勾勒星图。老陆手腕的疤痕突然爆裂,血珠飞溅在陶片上,竟让残缺的星图瞬间补全,勺口中心的天枢星化作一道红光,直射向陈景明工作室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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