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雪域冰眼返回落霞山时,已是来年开春。山间的积雪顺着青石板路消融,化作潺潺溪流,在碎石间叮咚作响;漫山的野花挤挤挨挨地开着,粉白的野樱、鹅黄的迎春、淡紫的地丁,像孩童打翻了的调色盘,将黛色的山林染得鲜活。影盟总舵的青瓦灰墙在花丛中若隐若现,烟囱里飘出的袅袅炊烟,裹着饭菜的香气,格外安宁。
陈凡推开议事厅的木门时,里面正热闹得像开了锅。磐石光着膀子,露出结实的臂膀,唾沫横飞地给几个新来的年轻队员讲雪域冰窟的经历——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玄玄子的邪术,说到对方化作青烟消散时,特意加重了语气,还模仿着惨叫声,惹得众人一阵惊呼,连窗外的麻雀都被惊得扑棱棱飞走。林岚坐在角落的竹椅上,低头整理着龙组的卷宗,指尖划过纸张的动作轻柔,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显然也在听磐石“添油加醋”的讲述。
听到开门声,众人齐刷刷转头看来。磐石眼睛一亮,大步流星迎上来,一巴掌拍在陈凡背上:“你可算回来了!再晚几天,我这故事都要编到玄玄子变成冰雕了!”
陈凡揉了揉被拍疼的肩膀,无奈地笑了。他的伤在回程的马车上已好得七七八八,只是掌心的墟门印记偶尔还会发烫,像是镇灵珠在提醒着他那段冰窟里的激战。
“总舵主的位置……”陈凡看向主位上的空椅,声音低沉。玄玄子的背叛对影盟打击不小,许多跟随青松多年的老成员至今难以接受,议事厅的气氛也总带着几分沉重。
“已经推选了新总舵主。”林岚合上卷宗,起身走到陈凡身边,“是西南分舵的‘老茶树’,你见过的,那个总穿粗布麻衣、爱喝老茶的老爷子。他当年受过赵岚前辈的恩惠,为人沉稳,一手‘枯荣掌’能护着茶苗在雪地里活下来,大伙儿都服他。”
陈凡点点头,脑海里浮现出老茶树的模样——皮肤黝黑,手指粗糙,笑起来眼角的皱纹能夹进茶籽,看起来像个普通的茶农,却在去年南疆动乱时,带着分舵的人挡住了玄空子的三波进攻,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对了,阿刀呢?”陈凡扫了一圈议事厅,没看到那个总是咋咋呼呼的身影,往日里他最会凑热闹,这会儿却不见踪影。
“在厨房帮小雅炖鸡汤呢。”磐石憋着笑,肩膀一抽一抽的,“说你在雪域冻坏了身子,非要用南疆带回来的‘血藤花’给你补补,结果把鸡汤炖成了黑炭,还差点烧了灶台,现在正被小雅拿着锅铲追着打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议事厅里的沉重气氛像被风吹散的云,瞬间消散了不少。陈凡的心也跟着暖了起来——这种吵吵闹闹的烟火气,这种有人记挂、有人玩笑的热闹,才是他拼死守护的东西。
傍晚,众人在院子里摆了酒席。没有山珍海味,只是些寻常的农家菜:油焖春笋、腊肉炒蕨菜、清蒸溪鱼,还有一大盆炖得喷香的鸡汤(后来是小雅重新炖的),配上影盟自酿的米酒,酒液浑浊,却带着米香,喝一口暖到心里。
阿刀端着一碗鸡汤凑到陈凡面前,献宝似的递过来:“快尝尝,这次是小雅看着炖的,血藤花放得不多,不苦!”
陈凡喝了一口,暖意从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连掌心的墟门印记都似乎柔和了几分。他看向坐在对面的林岚,她正和老茶树说着西南茶区的龙脉情况,手指偶尔会轻轻敲着桌面,像是在计算着什么,偶尔抬头朝他这边看一眼,目光清澈,带着几分笑意。
酒过三巡,老茶树端着酒杯站起身,杯沿还沾着几粒米酒的泡沫,声音洪亮得能传到山脚下:“今天这杯酒,敬陈凡!敬林队!敬所有在雪地里、在毒雾里、在刀尖上守护龙脉的兄弟!玄清观的大麻烦了了,但守护的路还长着呢!以后,咱们影盟和龙组就像茶和水,得常泡在一块儿,才能守住这天下的安宁!”
“说得好!”众人纷纷举杯,酒杯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在院子里久久回荡,惊飞了院角梨树上的几只夜鸟。
夜深了,酒席渐渐散了。年轻队员们勾着肩膀回房,嘴里还哼着跑调的山歌;磐石喝多了,被两个队员架着走,嘴里还嘟囔着“下次要和陈凡比剑”;老茶树和林岚站在门口说着话,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像披了层银纱。
陈凡独自坐在后山的石阶上,看着山下的万家灯火。那些灯火星星点点,在夜色里泛着暖黄的光,像是撒在黑布上的碎金子。月光洒在他身上,掌心的墟门印记微微发亮,镇灵珠的光芒透过皮肤,映出淡淡的金色,在石阶上投下一小片光晕。
“在想什么?”林岚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件厚披风,轻轻搭在陈凡肩上。披风上还带着她身上的气息,淡淡的墨香混着草木香。
“在想玄玄子。”陈凡轻声道,目光望着远处的雪山,“他到最后,看着残魄碎掉的时候,是不是也后悔了?”
林岚在他身边坐下,石阶有些凉,她下意识地拢了拢披风,望着远处的星空:“或许吧。人这一辈子,最怕的就是走偏了路,还以为自己走的是阳关道。他想让龙脉变强,本没错,错就错在把邪力当成了捷径,把别人的命当成了垫脚石。”她顿了顿,转头看向陈凡,眼神认真,“你不一样,陈凡,你心里有杆秤,知道什么该守,什么该放,知道守护不是为了变强,是为了让那些灯火一直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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