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云”伸出的橄榄枝,带着露水的清润与林木的厚重,在“哲牛”内部引发了一场无声的地震。它所带来的,并非仅仅是破局的希望,更是一面澄澈的透镜,将团队中每个人内心深处的价值坐标与未来图景,清晰地映照出来。
任远来访后的第四十八小时,一份装帧精美、内容详尽的《战略投资与业务整合建议书》,便由“腾云”的首席投资官亲自送达,摆在了王哲的案头。这已远非简单的合作意向,而是一份极具诱惑力的收购邀约——“腾云”提议,以现金加股权置换的方式,全资收购“哲牛”科技,使其成为“腾云”旗下专注于前沿AI探索的独立事业部。建议书中承诺,将保留“哲牛”的品牌和核心团队,并提供近乎无限的算力支持与全球市场渠道,助其快速规模化。
建议书末尾那个代表着天文数字的估值,像一道强光,瞬间灼伤了所有看到它的人的眼睛。
会议室内,空气仿佛被抽空,又被注入了一种名为“抉择”的沉重气体。
李壮是第一个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的,他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审慎的兴奋。他摩挲着下巴上冒出的胡茬,眼神锐利地扫过建议书上的财务模型:“老王,说实在的,这个价码…够意思了。有了‘腾云’这艘航母,我们就不用再为服务器开销、市场推广这些破事头疼,可以心无旁骛地搞研发。而且,‘瞬忆’能借助他们的渠道,瞬间触达全球数亿用户!这难道不是我们最初想要的影响力吗?” 他的务实性格让他首先看到了规模化带来的巨大收益,那是一种技术人渴望成果被广泛应用的朴素冲动。
苏小蕊的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逐条分析着建议书的细则,她的眉头时而紧蹙,时而微展。“从商业逻辑看,这无疑是一条捷径,能极大缩短‘哲牛’的成长周期,并规避未来许多不确定的市场风险。”她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但,整合条款中明确要求,‘哲牛’的核心技术,包括‘心火’引擎的后续开发方向,需纳入‘腾云’的整体技术栈规划,并接受其技术伦理委员会的‘协同指导’。这意味着,我们可能会失去部分技术自主权。而且,‘腾云’庞大的企业基因,是否会潜移默化地改变我们追求技术极致与伦理纯粹的初创文化?”
张涛沉默良久,方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洞悉世事的沧桑:“《庄子·秋水》有云:‘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 ‘腾云’所予之‘海’,固然壮阔,然吾等甘愿为此‘井蛙’,抑或仍欲保有跃出井沿,窥见更浩瀚星宇之志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论语》亦言:‘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 此‘道’,于吾等而言,便是技术之本心,独立之精神。若为富贵而失其道,与‘迅科’之流,又有何本质区别?”
王哲始终沉默着,像一座承受着海浪拍击的礁石。他的目光落在建议书上,却又仿佛穿透了纸张,看到了更遥远的景象。他看到了“哲牛”融入“腾云”后可能获得的资源与安稳,但也看到了“瞬忆”可能被稀释在庞杂的产品线中,看到“心火”引擎为了迎合更广阔的市场而不得不做出的妥协,看到他们曾经那个小小的、充满锐气的实验室,最终变成大公司里一个按部就班的研发部门。
他想起了“瞬忆”诞生前,那些在实验室通宵达旦、为一个算法细节争得面红耳赤的夜晚;想起了用户第一次因为“瞬忆”的精准提示而发出惊叹时,团队那发自内心的喜悦;更想起了他们面对山寨和污蔑时,所坚守的那份“清泉”般的纯粹。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团队成员们或期待、或担忧、或询问的眼神。
“李壮,你说得对,加入‘腾云’,我们能更快实现影响力。”王哲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但影响力,不应该以失去自我为代价。苏工担忧的文化稀释和技术自主权问题,是真实存在的风险。张老引用的经典,则点明了问题的核心——我们追求的‘道’是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那面写着“哲牛”初创理念的白板前,虽然上面的字迹已被擦去多次,但那精神的烙印却愈发清晰。
“我们创立‘哲牛’,不是为了成为某个巨头身上最亮眼的一块拼图。我们是为了证明,在这个浮躁的时代,依然可以依靠最纯粹的技术创新和对伦理的绝对坚守,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王哲的语气逐渐变得激昂,如同积蓄已久的地下水终于找到了喷涌的出口,“‘瞬忆’不仅仅是产品,‘心火’不仅仅是引擎,它们是我们价值观的载体,是我们对AI未来的一种回答——技术不仅要强大,更要可信、可控、可以向善!”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如果此刻我们接受了收购,无论条件多么优厚,在本质上,我们都等于承认了‘独立行走’的失败,等于向市场宣告——看,即便是‘哲牛’,最终也必须依附于巨头才能生存。这不仅仅是我们一个团队的失败,更是对所有像我们一样,渴望独立创新的小团队的信心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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