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祖宅的议事堂,已有百余年历史。楠木梁柱沉淀着暗哑的光泽,仿佛吸足了历代掌权者的谋算与呼吸。往日里,家族会议在此举行,总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雍容与秩序。然而今日,空气凝滞如铅,每一缕漂浮的檀香都似乎带着火药味。林振岳被带走问询,如同抽掉了这座古老宅邸最重要的一根承重梁,裂痕正从内部不可抑制地蔓延开来。
会议由族中几位年岁最长的叔公主持,但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坐在下首首位的苏望舒身上。他今日未着常穿的中式褂子,反而是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西装,坐姿挺拔,神情平静,与周遭弥漫的惶惑不安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古玉,眼神却锐利如刀,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或焦虑、或闪烁、或心怀鬼胎的面孔。
“诸位,”一位须发皆白的叔公清了清嗓子,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带着老迈的沙哑,“振岳之事,令我林家蒙尘,股价崩跌,信誉受损,已是危如累卵之境。今日亟需议定应对之策,挽狂澜于既倒。”
他的话音刚落,林振岳那一派的一位中年男子便急不可耐地开口,语气带着惯有的强势,却难掩底气不足:“当务之急,是动用一切资源,尽快将振岳兄保释出来!同时,必须对那个‘哲牛’以及背后煽风点火之人,展开最严厉的反击!让他们知道,林家不是好惹的!”
“反击?”苏望舒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窃窃私语。他放下古玉,指尖轻轻敲击着红木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如同命运的倒计时。“用什么反击?用我们摇摇欲坠的股价?用已被监管部门盯死的资金?还是用……我们那点早已暴露在阳光之下、即将被彻底清算的‘旧账’?”
他每问一句,在场许多人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望舒,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我们坐以待毙不成?”那中年男子脸色涨红。
“坐以待毙?”苏望舒微微摇头,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我是在思考,如何让林家这艘破了洞的大船,不至于彻底沉没。《左传》有云:‘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 可惜,过去一些年,我们有些人,只记住了居安,忘记了思危,更忘记了‘备’为何物。”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如炬,直指核心:“直到今日之祸,根源何在?在于有人利令智昏,妄图以霸道凌驾于规则之上!在于有人将家族资源视为私器,用于满足个人贪欲与不当竞争!打压‘哲牛’,是一步彻头彻尾的臭棋!不仅未能如愿,反而引火烧身,将林家百年清誉置于炭火之上炙烤!”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议事堂炸响。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公开、如此严厉地指责林振岳的战略错误。
“苏望舒!你休要在此危言耸听,落井下石!”激进派纷纷出言呵斥。
“落井下石?”苏望舒冷笑一声,“我若想落井下石,只需冷眼旁观即可!正是为了林家存续,我才不得不在此直言!”他目光转向几位沉默不语的叔公和持有大量家族信托基金份额的关键成员,“诸位叔公,各位持有家族命脉资产的兄弟,我想请问,若没有我当初力排众议,以个人声誉担保,通过‘东海精密制造联盟’向‘哲牛’注入那笔‘过桥贷款’,今日之林家,除了与高家一同沉沦、被千夫所指之外,还有任何在舆论和道义上挽回的余地吗?”
他抛出了这个重磅炸弹。此前,那笔投资虽有少数人知晓,但并未放在明面上讨论。此刻被苏望舒公然提起,其战略意义瞬间凸显。
一位一直闭目养神的叔公猛地睁开眼,精光一闪:“望舒,此言当真?那笔投资,竟是你所为?”
“千真万确。”苏望舒坦然道,“我当初的看法很简单:‘哲牛’的技术代表着未来,王哲此人,心性坚韧,胸怀格局,值得投资。更重要的是,我认为商业竞争当以正道取胜,而非歪门邪道。此举,并非资敌,而是为林家留一条后路,一个在未来可能的合作中,不至于被彻底排斥在新技术浪潮之外的机会!如今看来,这一步,走对了。”
议事堂内一片哗然。质疑、惊讶、恍然、懊悔,种种情绪交织。苏望舒此举,在激进派看来是背叛,在务实派和担忧家族前途的人看来,却是未雨绸缪的救命稻草。
“反观振岳一系,”苏望舒趁热打铁,语气转为凌厉,“除了将家族拖入泥潭,还做了什么?他们主导的所谓‘舆论引导’(他刻意加重了这四个字的读音),如今已成了官方调查的铁证!他们关联的海外资金流向,正被层层剥离!继续沿着他们的路线走下去,林家只有死路一条!”
他提出了动议:“我建议,立即启动内部紧急状态机制。第一,成立临时管理委员会,在振岳问题明朗前,接管家族核心事务决策权。第二,全面切割与振岳派系在本次事件中所有不当操作的关联,配合官方调查,主动厘清责任。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主动与‘哲牛’接触,寻求和解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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