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空科技”那座可俯瞰城市脉络的顶层办公室里,林婉婷第一次品尝到了一种名为“被拒绝的困惑” 的陌生滋味。这感觉并非尖锐的愤怒,而是一种缓慢弥漫的、带着凉意的迷雾,悄然侵蚀着她多年来建立在精准判断与无往不利之上的战略自信。那个由她亲自斟茶、寄予厚望的“瞬忆”团队,不仅拒绝了她的最终条款,更在之后如同石沉大海,没有预想中的回头乞求,反而在沉默中展现出一种令她隐隐不安的战略定力与成长韧性。
她的办公室是一个信息枢纽。巨大的曲面屏实时显示着行业动态、投融资数据,分析师报告像流水一样经过她的案头。然而,此刻这套精密的情报系统仿佛出现了“认知盲区” 。关于“瞬忆”的消息变得零碎而矛盾:既有他们遭遇恶性攻击的传闻,又有他们悄然进行产品重构、启动小范围招聘的迹象。这些碎片无法拼凑出一个符合她逻辑的清晰图像——一个拒绝了“深空”庇护的稚嫩团队,理应举步维艰,而非像现在这样,透露出一种沉默而有序的进化气息。
林婉婷站在落地窗前,身影依旧优雅从容,但指尖无意识轻叩杯壁的动作,暴露了她内心的审慎权衡。她召来了首席分析师,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探究欲:“重新全面评估‘瞬忆’团队,尤其是核心成员王哲。我要知道,支撑他们做出那个‘非理性’选择的内在逻辑是什么?是纯粹的理想主义天真,还是一种……我们尚未完全理解的、更深层的战略笃定?”
她开始反复审视那次失败的谈判记录,试图找出被自己忽略的细节。那个叫苏小蕊的女孩,对条款风险的精准预判;那个叫王哲的年轻人,在最后时刻展现出的、超越年龄的平静与决断力。这些当时被归因于“年轻气盛”的表现,此刻在她眼中,似乎蒙上了一层新的、值得玩味的色彩。
首席分析师(推了推眼镜,语气严谨):“数据模型显示,他们拒绝我们的最优条件,选择独立发展,从短期风险收益看,是典型的非理性决策。大概率源于创始人对‘控制权’的过度迷恋,以及对市场残酷性认知不足。”
林婉婷(轻轻摇头,目光依旧看着窗外):“模型可以计算风险,但无法计算人心的重量与信念的硬度。或许,我们赖以决策的模型,本身就存在价值观的变量缺失。”
市场总监(介入讨论):“林总,是否需要对他们的市场活动进行一些……‘温和的提醒’?让他们意识到独立生存的艰难。”
林婉婷(立刻转身,眼神锐利):“愚蠢。那是最低级的手段。打压只会让他们内部更团结,甚至可能将他们推向我们竞争对手的怀抱。而且……”她顿了顿,语气微妙,“我更好奇,这颗我们曾看好的种子,在这片没有我们遮风挡雨的田野里,究竟能长出什么。观察,但不干预。”
林婉婷的困惑,根源于她所熟悉的一套高度理性的、资源优化配置的商业逻辑,与“瞬忆”团队所展现的“价值理性优先”的行为模式 发生了根本性碰撞。
· 她的逻辑: 最优路径 = (强大资源 + 成熟生态 + 风险管控) / (适度让渡自主权)。她给出的,是她认知范围内能给出的、对初创团队最“优厚”的条件。
· “瞬忆”的逻辑: 最优路径 = 核心自主权 + 长期成长潜力 - 短期不确定性。他们宁愿承受更高的短期风险与资源匮乏,也要扞卫决定自身技术方向和公司文化的终极自由。
这两种逻辑难以简单评判对错,但它们处于不同的维度,使得林婉婷基于前者的预测和判断,在王哲团队身上一次次失灵。
起初,是纯粹的意外与些许被冒犯的不悦。随着时间推移,这种不悦并未转化为愤怒,而是发酵为一种强烈的不解与好奇。当她看到“瞬忆”在遭受攻击后不仅迅速恢复,还借机加固了防御体系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惊讶与隐秘欣赏的情绪开始滋生。她意识到,那个团队并非她最初判断的“不识时务”,其内核可能蕴含着一种她未曾重视的、更为珍贵的品质——逆境商数与自我进化能力。
与王哲的“超感”不同,林婉婷拥有的是在无数次商业博弈中淬炼出的“战略直觉” 。此刻,这种直觉正在向她发出模糊的警报。她闭上眼,不再看那些冰冷的数据报告,而是尝试去“感受”。“瞬忆”团队在她的感知中,不再是一个可以简单估值或标签化的投资项目,而像是一颗投入池塘的石子。最初以为只是一圈涟漪,现在却隐隐感到,这颗石子似乎蕴含着某种持续而稳定的、正在改变池塘底层生态的能量释放。这种难以量化的“感觉”,让她无法像对待普通失败案例那样,轻易地将“瞬忆”从战略棋盘上抹去。
“瞬忆”的拒绝,在林婉婷面前展开了一条“未选择的道路” 。这条道路的未知性,以及它可能证明的、另一种成功模式的存在,对她构成了持续的困扰。更深层次上,这触动了她内心深处对于 “失控” 的微妙恐惧。一直以来,她习惯于通过资源和规则来引导、甚至塑造创新方向。“瞬忆”的独立存在,象征着一种脱离她掌控的、野生的、自发的创新力量,这种力量的走向和最终成就,是她无法预知和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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