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斜斜切进病房，在菱田亚纪苍白的侧脸上投下淡金的轮廓。她陷在堆叠的被褥里，领口松垮地垂在锁骨处，露出的皮肤宣纸般薄透。

床头柜上的玻璃瓶插着一支还带着露珠的银莲花，艳红的花瓣比鲜血更为浓烈。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被单上起球的纹路，阳光移到她交叠的手背上，静脉血管青得像早春解冻的溪流。

“亚纪小姐，”毛利兰敲响了病房的门：“我可以进去吗？”

毛利兰从背包里掏出几件衣服铺在床上：“因为亚纪小姐没有特别的要求，我就在你的衣柜里随便挑了几条摸着舒服的衣服带过来——除了衣柜，我没有碰过其他地方，亚纪小姐放心好了。”

“我如果不放心，就不会把钥匙交给毛利小姐。”菱田亚纪向毛利兰道谢后，目光被她身后长相清冷的小女孩吸引了：“这位是？”

“这是我熟悉的长辈家里的孩子，叫灰原哀。”毛利兰介绍道：“那位长辈今天有事让我帮忙照顾，爸爸他也出去工作了，所以……”

菱田亚纪友好地对灰原哀点了点头：“能多一个人来看我，我很开心呢。”

她的气质无害而亲切，如果不是提前得到了提示，灰原哀也会对她放松警惕。

“这朵花很漂亮。”灰原哀表现出对花朵的喜爱，用孩子的语气软软道：“我可以摸一摸吗？”

“当然可以。”素颜的菱田亚纪比浓妆的她多了几分憔悴，与盛放的花朵形成鲜明对比，像是被这种过分妖冶的花吸走了生命力。

“毛利先生已经可以工作了吗？”菱田亚纪满含歉意：“我没有想到会连累毛利先生中毒，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这是接受委托时就应该考虑到的风险。”毛利兰给菱田亚纪倒了杯水：“而且我相信爸爸，除了赌马之外，他一直很幸运，我们一定会把伤害你的人揪出来的！”

菱田亚纪怔了一下：“事情还没有结束吗？”

“当然，那个西村城杀人用的是钉枪，他没有机会接触到你收到千代小姐那里的烟，所以肯定还有一个人想杀你……亚纪小姐，能在那么私密的东西上做手脚，很有可能是你或者千代小姐的熟人，你有没有怀疑的对象呢？”毛利兰问道。

灰原哀注意到，在提到西村城的名字时，菱田亚纪的眼神有些晦涩。

“总归都是这份工作带来的麻烦。”菱田亚纪的表情半是疲惫半是期待：“这次出院之后，我想离开东京，去乡下买一个小院子，种满各种颜色的银莲花。”

灰原哀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红色的花萼：“亚纪姐姐为什么这么喜欢银莲花呢？我听说这种花的花语很悲伤。”

菱田亚纪并没有对灰原哀起疑：“那你听说过它背后的故事吗？”

“爱神阿芙罗狄忒爱上了美少年阿多尼斯，甚至愿意为他放下神界的身份，整日陪伴。可阿多尼斯热爱狩猎，最终被阿芙罗狄忒之前的情人变成的野猪撞死。他的鲜血渗入大地化为银莲花，其实是一个很无趣的故事。”菱田亚纪靠在摞起的枕头上，笑容飘渺。

“但鲜血变为花朵的描述很美。”菱田亚纪望向窗外：“希腊人叫它风之花，鲜红如血，脆弱易落，就像人的生命之于神。”

灰原哀对这个故事并不感冒：“放下神界的身份，而非放下永生。就算没有野猪，不喜欢狩猎，阿多尼斯依旧会死，阿芙罗狄忒却希望他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放弃他热爱的狩猎。这种爱，真的能称之为爱吗？还是只是一种以爱为名的占有？”

菱田亚纪蓦然扭头看向灰原哀：“现在的孩子，真是了不起啊……是啊，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呢？”

毛利兰觉得菱田亚纪身上的气质改变了。

二人离开后，病房重新陷入宁静。菱田亚纪伸手将那朵银莲花从瓶中取出，在手心碾碎。花萼被揉出血一般的汁液，菱田亚纪的眼神令人毛骨悚然。

“占有……没错，那只是占有而已。”

花朵被丢弃在地，菱田亚纪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然也……你果然还是死得太晚了。”

＊

冲绳的夏末，向日葵花田在海岸公路旁铺展成流动的金色海洋。阳光泼洒在千万个花盘上，沉甸甸的花盘追逐着太阳，花茎在海风中轻轻摇曳，扬起阵阵甜香。

田埂尽头坐着个银发青年。他随意地靠着竹编背篓，带着一个特大的草帽，白色棉麻衬衫被风吹得鼓起边角，银发在强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被揉碎的月光落进了这片炽烈的金色里。他微微垂着眼，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影，指尖无意识地拂过一朵半开的向日葵。

远处的海是极淡的蓝，与天空在水平线处晕染成一片。花田如梵高笔下燃烧的漩涡，而他是漩涡中心唯一的静止点。蜜蜂振翅的嗡鸣、海浪拍打礁石的碎响、风穿过花田的沙沙声，都成了这幅画的背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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