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结束后的那个夜晚,对于沧州伤兵营的所有人而言,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火把彻夜未熄,将那片被石灰圈出来的区域照得影影绰绰。陆明几乎没有合眼,亲自守在小柱子的“病床”(一块架高的门板铺着干净褥子)旁,密切观察着他的生命体征——脉搏、呼吸、体温。他让小柱子保持侧卧,避免压迫伤口,并每隔一段时间,就用干净的温水湿润他的嘴唇。
孙医官被弄醒后,依旧惊魂未定,但看到陆明那不容置疑的态度和有条不紊的后续处理,也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几个稍微镇定些的救护队员,负责其他伤员的消毒和换药工作。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伤兵敢像之前那样激烈抗拒了。酒精带来的刺痛依旧让他们龇牙咧嘴,骂骂咧咧,但声音明显小了很多,眼神里除了痛苦,更多了几分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或许是认命,或许,是心底深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一丝……期待?
张屠夫那条被酒精“洗礼”过的大腿,在第二天清晨换药时,已经不再流出恶臭的脓液,红肿也消退了一些,虽然依旧疼痛,但那种伤口内部持续“燃烧”的感觉减轻了。他看着自己被干净纱布包裹的伤腿,又偷偷瞄了一眼不远处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些的小柱子,第一次没有骂人,只是闷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间在焦虑和等待中缓慢流逝。
第一天,小柱子没有醒,但脉搏似乎有力了一点点,没有出现高烧(这是陆明最担心的之一)。
第二天,他依旧昏迷,但偶尔会发出无意识的呻吟,陆明尝试着用细管给他喂了些稀释的盐糖水,他居然能下意识地吞咽下去!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守在一旁的孙医官和几个救护队员眼睛瞬间亮了!
第三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驱散河边的薄雾。
一直守在旁边的陆明,正用湿布轻轻擦拭小柱子的额头,忽然,他看到小柱子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
那眼神起初是迷茫和涣散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聚焦,看清了眼前的陆明。
“水……渴……”一个极其微弱、沙哑,但却清晰无比的声音,从小柱子干裂的嘴唇间吐了出来。
这一声“渴”,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在清晨相对安静的伤兵营里炸响!
一直在附近假装睡觉、实则竖着耳朵偷听的张屠夫,猛地从地铺上坐了起来,动作之大牵扯到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他完全顾不上,只是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能发出声音的小柱子,嘴巴张得能看见后槽牙。
旁边几个伤势较轻、正在吃早饭(陆明要求提供的、相对干净的食物)的伤兵,手里的炊饼“啪嗒”掉在了地上,浑然不觉。
正在给另一个伤员换药的孙医官,手一抖,差点把整罐酒精扣在人家脸上,他猛地转过头,脸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又像是看到了佛祖显灵!
“醒……醒了?!他醒了?!”
“还……还能说话?要水喝?!”
“我的亲娘哎……肠子都塞回去了,居然……居然真活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如同火山喷发般的哗然!
所有伤兵,只要能动的,都挣扎着凑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将小柱子的病床围得水泄不通。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狂喜!仿佛活过来的不是小柱子,而是他们自己某个早已死去的希望!
“安静!都退后!别围着他!他需要空气!”陆明立刻喝道,但声音里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和欣慰。他小心地扶起小柱子一点,用勺子一点点地给他喂温水。
小柱子贪婪地吞咽着,虽然每喝一口都因为牵动腹部肌肉而微微皱眉,但那确确实实是“活”的表现!
“奇迹……真是奇迹啊!”孙医官扑到床边,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颤抖着手想去摸小柱子的脉搏,又怕碰坏了这尊“易碎品”,那表情,比他自己得了儿子还激动。
“陆……陆大人……”小柱子喝了几口水,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他看着陆明,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感激,“我……我没死?”
“嗯,没死。”陆明笑了笑,拍了拍他没受伤的肩膀,“好好休养,按时换药,很快就能好起来。”
“谢……谢谢大人……救命之恩……”小柱子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哽咽着说不出话。
这时,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陆神医!真是活神仙啊!”
这一声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陆神医!”
“陆神医万岁!”
“妈的!老子这条烂腿有救了!”
“陆神医!先给我治!我这条胳膊还能保住吗?”
“滚蛋!我先来的!陆神医,看看我的伤!”
场面瞬间失控了!之前还对陆明和酒精避之唯恐不及的伤兵们,此刻如同看到了救世主,争先恐后地往前挤,恨不得立刻让“陆神医”给他们也“缝一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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