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军帐内,风沙自帘缝渗入,吹得烛火摇曳不定,像极了人心深处那点将熄未熄的执念。
李云飞盘坐于地,身下是用朱砂与银粉绘就的古老阵图,纹路如血脉般蜿蜒,隐隐与他左臂腐烂处的青黑纹路共鸣。
浸着药汁的布条早已被血浸透,滴滴答答落在阵心,竟不落地,而是化作一缕缕幽光,顺着符文流转。
他的指尖不断掐算,子、丑、寅、卯……每一刻都精准对应体内经络开阖,仿佛在与时间赛跑——不是为了活久一点,而是为了抢在彻底“影化”前,把命夺回来。
墨音的虚影从笛中浮现,通体如墨玉雕琢,双眸无瞳,却冷得能照见灵魂裂痕。
“你已察觉。”他声音如古钟余响,“每杀一具影化体,你的魂魄便流失一分。那是玄空残魂借你之手,反向吞噬你的存在印记。七日后,你将成‘空壳之主’——肉身尚存,神志全无,沦为它的容器。”
李云飞冷笑一声,嘴角咧开,却毫无笑意。
“所以得抢在变成鬼之前,先把鬼窝掀了。”他抬手,从怀中取出半块青玉笛——那是当年苏青竹陨落时碎裂的本命器物,如今在他掌心微微震颤,似有不甘的悲鸣。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洒在阵图中央。
刹那间,天地寂静。
阵法亮起,一道青光冲天而起,又猛然向内坍缩,将他的意识拖入深渊。
眼前景象骤变。
不再是军帐,不再是北境。
而是——一片血色竹海。
竹浪翻涌,如怒涛狂卷,每一根青竹都似活物,随风摆动,发出沙沙声响,仿佛亿万亡魂低语。
脚下是浮于虚空的竹筏,墨音立于其上,手中横着一把由音波凝成的锁链,名为“音锁”,可镇灵识躁动。
“欢迎来到青音海。”墨音冷冷道,“这里曾是苏青竹的灵域净土,如今已被玄空残魂污染。你所见一切,皆可被篡改。你的心魔,即是战场。”
话音未落,海面轰然升起千座牌坊,层层叠叠,如墓林森然。
每一座牌坊之上,皆刻着四个大字——
李云飞之墓
有的写着“葬于元末乱火”,有的写着“殁于华山断崖”,更有甚者,“死于挚爱之手”。
墨音不动:“他在动摇你的存在认知。若你信了这些‘既定结局’,魂魄便会自我瓦解。”
李云飞却笑了。
他一步步走上前,目光扫过那一片荒诞的碑林,笑得越来越大声,最后几乎仰天长啸。
“老子坟头草都三丈高了,还不是活蹦乱跳?”他啐了一口血沫,抽出虚幻凝成的青竹笛,猛然刺向自己心口幻影!
没有痛楚,只有一声清越笛音炸响!
“真死过的人,才不怕死!”他嘶吼,“我早就在地狱里爬过八百回了!这种破戏,老子看腻了!”
笛音震荡,金红波纹自心口扩散,如烈焰燎原,将一座座虚假墓碑焚为灰烬。
可火焰未熄,天地再变。
竹海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狭窄阴暗的小巷——雨水混着油污流淌,墙角堆着垃圾,少年蜷缩在角落,浑身发抖,怀里紧紧抱着两具冰冷尸首。
是他父母。
那是他十二岁那年,亲眼看着他们被仇家割喉,倒在血泊中,至死都没闭眼。
影无痕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低沉、蛊惑,带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你救不了任何人。苏媚会死在你怀里,小飞会因你失控反噬全城,林诗音会被你亲手喂下剧毒……这就是你的命!逃不掉的命!”
幻象中,少年抬起头,满脸泪痕,眼神空洞。
可现实中的李云飞,却缓缓走了过去。
他脱下外袍,轻轻盖在那两具尸身上,动作轻柔得不像个混混,倒像个守夜人。
然后,他蹲下身,盯着那张年少的脸,低声道:
“我知道我救不了他们……所以我才更要变强。”
风止,雨停。
他抬头,眼中再无迷茫,唯有一簇燃烧的火。
笛音再起。
《断念》初奏,斩断过往执迷;下一瞬,转调《燃魂》,音波化火,席卷整片幻境!
金红烈焰滔天而起,将巷子、尸体、回忆,尽数焚毁。
连影无痕的笑声都被烧成灰烬,只剩下一缕黑烟仓皇退去。
墨音瞳孔微缩:“你竟以执念反噬心魔?寻常人只会被记忆吞噬……”
李云飞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咧嘴一笑,牙上还沾着血丝。
“老子的执念不是恨。”他握紧青竹笛,声音沙哑却坚定,“是——老子偏要活着。”
话音落下,血色竹海剧烈震荡。
废墟之中,一座孤零零的竹楼缓缓升起。
它通体由青竹搭建,檐角挂着风铃,门扉轻启,仿佛等了三百年。
屋内,白音端坐于蒲团之上,手中针匣泛着淡淡微光,银针排列如星图。
她抬起眼,望向远方,唇边浮起一丝极淡的笑。
“三百年前,我亦在此处……”【发生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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