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青竹堂后院。
晨雾未散,露珠悬在竹叶尖上,颤巍巍地不肯坠落。
李云飞蹲在炉前,指尖捻着一撮灰烬——那是昨夜烧尽的血蝶信残留。
灰黑中还掺着一丝金红,像烧不化的执念。
他小心翼翼将灰收进一只白玉小瓶,封口时,指腹蹭过瓶身,仿佛在封印某种即将爆发的宿命。
他右手食指依旧缠绕着那缕阴寒黑气,如活蛇般缓缓游走经脉。
每动一次情、起一分念,它就胀一分,冷一分,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在他心口扎了根线,另一头,牵在某个孩童模样的机关人偶手中。
“你动情越深,他越能窥你心路。”苏青竹的虚影浮现在青竹之上,白衣飘然,眉目清冷如霜雪,“那是‘情饵’,非毒非咒,却比千蛊更险。一旦入魂,便如影随形,你所思所感,皆可为敌所用。”
李云飞咧嘴一笑,嘴角扬起那股熟悉的痞气:“那就让他看个够。”
他站起身,拍了拍粗布长衫上的尘土,眼神却锋利如刀:“我看他怕不怕一个敢爱敢恨、从不装圣人的混混。老子爱谁,救谁,杀谁,全凭本心——他若想靠这点情绪拿捏我,就得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苏青竹凝视着他,片刻后轻叹一声,身影渐渐消散于晨光之中。
李云飞转身走进药堂,将青竹笛悄然藏入药箱夹层。
笛身微烫,似有灵性共鸣。
他背着药箱出门时,背影已不像昨日那个站在废井边怔忡的男人,而是一个真正踏向风暴的郎中。
京城外三十里,荒道驿站。
残阳如血,枯草伏地。
驿站早已废弃,门板歪斜,梁柱蛀空,唯有一杆破旗在风中嘶啦作响。
李云飞刚走近,鼻尖便嗅到一股甜腥——不是寻常血腥,而是内脏腐烂前的异香。
他循味而去,在马厩角落发现一具倒毙的官差。
那人穿着六品补服,腰佩铜牌,七窍流出的血泛着墨绿,皮肤却无一处破损。
李云飞蹲下,两指搭上腕脉,眉头骤然锁紧。
“腐心散?还有牵机引?”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惊怒,“这两种毒见血即融,入体便化无形,连御医都查不出……谁会同时用这种绝毒?”
他取出银针,闭目凝神。
苏青竹的声音在他识海响起:“逆针封络法,以痛激脉,逼毒逆行——但稍有不慎,施术者也会经脉逆行,爆血而亡。”
“老子赌得起。”李云飞冷笑,针尖点向死者膻中穴。
一瞬间,天地寂静。
银针震颤,发出细微嗡鸣。
李云飞额角青筋暴起,汗水顺着鬓角滑落。
他左手按住自己胸口,仿佛在替死人承受那份剧痛。
终于,死者喉头猛地一凸!
“噗——”一枚细如麦芒的铜管喷射而出,被李云飞稳稳接在掌心。
铜管焦黑,半截已被高温熔毁,里面藏着半张烧得残缺的密信。
他借着余晖辨认,字迹虽模糊,却依稀可读:“影龙卫……贡童计划……玄空观祭器需纯阳童血七七四十九日……”
他瞳孔一缩,冷笑出声:“原来你们拿活人喂那东西。”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马蹄声。
三骑快马扬尘而来,黑甲覆面,胸前绣着一条扭曲如蛇的暗金龙纹。
影龙卫。
李云飞迅速将铜管藏入袖中,扛起药箱,退入驿站阴影。
等黑甲骑兵掠过,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已冷得能割肉。
夜入京城。
城墙高耸如铁壁,箭楼林立,火把连成一线。
巡逻的禁军每隔半盏茶便走过一轮,弓弩手在城垛间来回巡视,连只鸟都难飞进去。
李云飞伏在护城河畔的芦苇丛中,盯着那堵几乎垂直的城墙,正思索着如何潜入,忽觉脚底地面微颤。
下一瞬,一块青石无声翻起,一道纤影自地下井口跃出,黑衣蒙面,腰悬双匕。
柳如烟。
她落地无声,目光如刀扫来:“东林旧部‘铁鳞’传讯,说有个不怕死的郎中要来掀影龙卫的老窝。”说着,她抛来一张泛黄的城防图,精准落入李云飞手中。
“子时三刻,西角楼换岗空隙十二息。”她冷冷道,“够你钻狗洞了。”
李云飞展开图卷,眉头微挑:“你信我?”
柳如烟冷笑一声,眼中掠过一抹血色记忆:“我不信人,只信东林血仇。当年影龙卫屠我满门时,没人救;如今你若真敢动他们,我就给你一条路。”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但别死太快——我还等着看你能不能把那座庙,彻底烧塌。”
话音落下,她纵身退回机关井,石板合拢,仿佛从未有人出现。
李云飞望着那张城防图,指尖轻轻摩挲过西角楼的位置。
他抬头望天,北斗偏移,子时将近。
风起于城外,吹动他粗布衣角,也吹动药箱深处那支沉默的青竹笛。
风如刀,割过城墙缝隙,吹得人骨缝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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