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的风,带着焦土与血锈的味道,刮过荒原。
李云飞在尸骨堆中醒来,冷汗浸透后背。
天穹灰暗如铁盖,远处城墙燃着冲天烈火,残破的“京师”匾额斜挂在城门之上,被火焰一点点吞噬。
耳边是哭嚎、惨叫、战马嘶鸣,还有……笛声。
那笛声断断续续,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在死寂里拨动人心。
他撑地欲起,掌心蝶印猛地一烫——那是苏青竹留下的血脉印记,此刻竟与某种东西共鸣起来。
他低头看去,指尖颤了颤:掌纹中的蝶形金线,正泛出幽青微光,仿佛回应着远处那诡异的音律。
循声而行,穿过层层叠叠的流民尸骸,他终于在一座塌陷的庙前停下脚步。
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跪成一圈,双手合十,眼中无泪,只有麻木的虔诚。
他们膜拜的,是一个站在尸堆顶端的少年。
少年约莫十六七岁,身形瘦削,赤脚踩在腐尸之上,手中握着半截断裂的青竹笛。
笛身裂痕斑驳,却隐隐浮现出与李云飞掌心如出一辙的蝶形纹路。
“小飞……”李云飞喃喃出口,声音沙哑。
那少年缓缓回头。
双瞳黑金交错,宛如熔岩翻滚,邪意森然。
可那眉眼轮廓——分明是他自己年少时的模样!
连左耳上那道旧疤,都分毫不差。
“你来了。”少年开口,声音稚嫩却冰冷,“我等你很久了。”
话音未落,少年抬起短笛,轻轻一吹。
嗡——!
无形音波横扫而出,地面数十具尸体猛然抽搐,眼眶泛起幽绿鬼火,竟齐齐站起,四肢僵硬如傀儡,朝着城门奔袭而去!
“住手!”李云飞暴喝,纵身扑上。
可就在逼近的刹那,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迎面撞来——那不是杀意,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共振!
他的掌心蝶印剧烈灼痛,体内双纹经脉瞬间紊乱,仿佛有两股力量在他血肉中撕扯。
他被震退三步,胸口发闷,喉头一甜。
“别去碰他……”风中忽然响起一道清冷女声,缥缈如幻。
慕容雪的声音自虚空传来:“云飞,他不是敌人……他是你。玄空残魂以你‘弃医从武’的悔、‘救不了所有人’的恨为引,炼出了这具‘心魔之身’。他是你若从未遇见苏青竹,若一直沉沦街头、杀人越货、自暴自弃的结局——是你本该成为的样子。”
李云飞浑身一震。
心魔?我是……我自己?
他死死盯着那少年,喉咙干涩:“你说我是你?可我救了苏媚,闯过华山生死局,带回林诗音……我改变了命运!”
“改变?”少年冷笑,眼神讥诮,“你以为你是浪子回头?还是说,你只是用‘救人’来掩盖‘害人’的罪?你第一次杀人,是为了保护谁?为了正义?不——”他猛地抬手指向李云飞心口,“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废物!为了吓退追债的刀手,你一刀捅进那人脖子……血喷了你一脸,你却笑了。那是你第一次尝到‘强’的滋味。”
李云飞呼吸一窒,脑海中骤然闪回那个雨夜——巷口血泊,混混倒地,他自己握着匕首颤抖大笑的画面……
“闭嘴!”他怒吼。
可胸口却猛地剧痛!
一道虚影浮现于他胸前——是林诗音。
她盘坐在现代医院的地板上,十指布满银针,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面画出一道复杂符咒。
她的唇色苍白,却咬牙低语:“云飞,别信他的话……心魔最懂怎么伤你。它不说谎,但它只挑你最怕被人知道的事说!”
李云飞心头巨震。
而小飞看着那虚影,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笑意:“她说别信我?可她没告诉你——你之所以拼命救她,是因为你知道,若她死了,你就再没人能拉你回来。你是靠她们活着的寄生虫,李云飞。你根本不敢面对真正的自己。”
双纹经脉彻底错乱,李云飞踉跄跪地,五脏似被铁钳绞紧。
眼前景象开始扭曲,记忆碎片疯狂涌入:母亲临终前的手、赌桌上飞溅的血、苏媚在火海中喊他名字、林诗音昏迷时眼角滑落的泪……
就在这濒临崩溃之际,一个佝偻的身影爬到他脚边。
是名老乞丐,浑身溃烂,只剩最后一口气。
他枯手颤抖着塞来半页泛黄纸片,嘴唇翕动,无声吐出两个字:“……归愿。”
随即,头一歪,气绝而亡。
李云飞低头展开残页——
墨迹苍劲,笔锋如竹:
【心魔非外邪,乃未竟之愿。执念成障,因你不肯放过自己。】
落款二字,龙飞凤舞——苏青竹。
刹那间,电光石火!
他明白了。
小飞不是敌人,也不是玄空的傀儡。
他是那个没有青竹笛、没有苏青竹引导、没有女主们用情念将他一次次拉回正途的“李云飞”。
他是被世界抛弃的孤儿,是在泥潭里打滚却无人伸手的“小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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