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新苗叶片上滚了两滚,"啪嗒"坠进石缝。
李云飞刚要收回手,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衣袂破空声。
他本能旋身,青竹笛横在胸前——却见方才消散的星屑正顺着光门方向倒卷回来,在半空中重新聚成女子身形。
不是方才那个会掉眼泪的白芷。
她的眼尾沾着霜色,瞳孔泛着冷铁般的灰,发间金步摇碎成星芒,每一根发丝都像浸在冰水里,泛着刺人的寒光。
天罚之力裹着她的身形,将晨光都染成了青灰色。
"云哥儿!"林诗音的手突然攥紧他衣袖。
她方才还温软的掌心此刻冷得像块玉,"她......她身上的气,和三百年前我在华山巅见过的天劫雷纹,一模一样。"
李云飞喉结动了动。
他认得这气息——玄空教那几个老怪物试图引动天道降罚时,空气中也浮动着这种割裂天地的冷意。
可此刻这冷意竟缠在白芷身上,像根根细针扎进他心肺。
"既然你不愿随我而去。"白芷开口时,声音像两块冰在相撞,"那便以死相随。"
她抬手的瞬间,演武场的青石板突然迸裂。
无数道银白雷纹从她指尖窜出,如活物般缠向李云飞咽喉。
"小心!"
一道半透明的身影突然撞进雷纹里。
那是梦影——由白芷记忆碎片凝成的执念守护者,此刻她的裙裾正在雷纹里片片碎裂,却仍张开双臂挡在李云飞面前:"你曾说要护他一世周全,如今却要亲手毁了他?"
白芷的指尖顿了顿。
有那么一瞬,她眼底闪过极淡的暖光,像三百年前雪夜,她跪坐在他坟前时,火盆里跳动的炭星。
可那光只晃了晃,便被更浓的灰雾吞没。
她屈指一弹,雷纹骤然收紧。
"嗤——"
梦影的身体像被揉碎的纸人,碎成万千光点。
最后一点光落在李云飞手背,是枚褪色的桃花簪——那是他十六岁在城隍庙给白芷买的,当时她嫌便宜,却戴了整整三年。
"白姑娘!"
忘忧的声音从演武场角落传来。
这位总垂着眸的情感引渡者此刻抬着头,金簪在发间乱颤,手中金色符箓已被捏得发皱:"你还有机会回头!"她扬手掷出符箓,一道半透明的结界"嗡"地升起,将白芷的天罚之力挡在三尺外。
白芷侧头看向她,嘴角扯出个极冷的笑。
她屈指按在结界上,银白雷纹顺着指缝爬进符纸,不过呼吸间,那号称能困先天高手七日的引渡结界便像破布般裂开。
"退开。"李云飞突然将林诗音往忘忧怀里一推。
他的青竹笛在掌心发烫,苏青竹的声音在识海响起:"她被天道意志侵蚀了三魂七魄,你现在的青竹真气顶多接她三招。"
"三招够了。"李云飞咬着后槽牙。
他望着白芷发间那缕熟悉的墨色,喉间泛起腥甜——三百年前她也是这样站在他坟前,说要替他守轮回;三个月前她替他挡下玄空老怪的毒针,血溅在他青竹笛上,现在那处还留着淡褐色的痕迹。
"我不信你真的想杀我!"他大喝一声,青竹笛点地,归心诀的真气如沸水般在经脉里翻涌。
这是苏青竹传他的压箱底心法,能在绝境中暂时提升两成功力,代价是事后要躺三天。
笛身泛起幽绿光芒,"青竹破云"的招式带着风声刺向白芷心口。
这招他练了上百次,每次都能精准避开对方要穴——可这次白芷连躲都没躲,任由笛尖抵在她心口,却在最后三寸处偏了方向,擦着她锁骨划开道血痕。
"怕伤我?"白芷垂眸看了眼锁骨上的血珠,突然笑了。
那笑像冰面裂开的缝,"三百年前你为救我坠崖时,怎么不怕死?"
李云飞的笛尖微微发颤。
他分明看见她眼底有泪在打转,却被天罚之力冻成了冰晶:"那时我知道你会好好活着......"
"可现在呢?"白芷突然抓住他手腕,指尖冷得像要冻穿他血脉,"现在你有林诗音,有苏媚,有那么多要护着的人——你让我怎么活?"
"云哥儿!"
林诗音的惊呼混着鲜血喷溅的声音。
李云飞转头的瞬间,看见她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指缝间渗出的血把月白裙角染成了红梅。
她方才明明还在忘忧身后,怎么突然......
"情丝咒。"林诗音咳出点血沫,却笑得极甜,"华山秘术,把我的命和你的连在一起。
你若死,我立刻魂飞魄散。"她伸手拽住李云飞衣角,力气小得像片叶子,"我陪你......一起扛。"
白芷的手指猛地收紧。
李云飞疼得倒抽冷气,却看见她眼底的灰雾在动摇。
有那么一刻,她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指尖的雷纹"噼啪"熄灭,整个人晃了晃,几乎要栽进他怀里。
可就在这时,北边的阴寒气息突然暴涨。
那是玄空教的方向。
李云飞瞳孔骤缩——他终于明白方才那股阴寒从何而来。
玄空老怪怕是早就算准了白芷执念未消,故意引动天道意志侵蚀她残魂,要借天罚之手除掉他!
"小心!"他刚要把林诗音护在身后,却见白芷突然抬头。
她的目光穿过他,落在演武场上方的天空。
那里不知何时浮起片血色云团,云团里隐约能看见朱红门楣,还有半幅绣着并蒂莲的喜帕,像被谁按了暂停的皮影戏。
白芷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这次没有冰碴,是滚烫的,砸在李云飞手背上,烫得他心尖发颤。
"原来......"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原来你早有婚堂。"
话音未落,天罚之力再度席卷而来。这一次,比之前更猛,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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