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白时,苏媚最先察觉异样。
她翻了个身,指尖习惯性去勾枕边人衣角,摸到的却是半凉的锦被。
眼尾还沾着未褪的胭脂红,人已坐直了:"林姐姐,阿雪,云飞呢?"
林诗音正往铜炉里添安神香,闻言手一抖,香灰簌簌落在绣着并蒂莲的帕子上。
她推开窗,晨雾里飘着若有若无的药香——往常这时候,李云飞总端着药碗站在檐下,说什么"诗音煮的药比蜜还甜"。
慕容雪掀开帘子冲进来,发间珍珠步摇乱颤:"我去灶房看了,他最爱吃的糖蒸酥酪还搁在案上!"她捧着李云飞昨夜换下的青衫,领口还留着自己塞的蜜饯渍,"定是那琴音又勾他走了!"
三双眼睛同时转向案头。
那里摆着半开的信笺,墨迹未干的"采药材"三字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未写完的"等我回来"。
"灵音残留之地。"
清越女声突然在头顶炸响。
三女抬头,见青竹笛悬浮在梁下,笛身流转着幽绿灵光,苏青竹的虚影从中浮现,眉眼罕见地凝重,"那是九灵之主旧时炼心的幻音迷境,专噬执念。
他......"她顿了顿,"动了探前世的心魔。"
苏媚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夜李云飞摸她手时,指腹还留着给她治寒毒时的药渍;林诗音攥紧帕子,想起他喝安神汤时故意皱着眉说"苦死了",却连药渣都喝得干干净净;慕容雪把青衫按在胸口,想起他替自己擦眼泪时说"公主哭起来像只小花猫"。
"我去追!"慕容雪转身要跑,被苏媚拽住手腕。
魔教圣女的眼尾泛红,声音却稳得像淬了毒的针:"追不上的。
那琴音勾的是他的魂。"她望着窗外渐散的晨雾,"但我们可以守着。"
此时的李云飞,正站在山坳入口。
晨雾漫过他的鞋尖,像谁在他脚边铺了层湿冷的纱。
琴音比昨夜更清晰了,是《长相守》的调子,可那琴不是丝弦,倒像用骨笛刮出来的,带着股化不开的怨。
"白芷。"他低唤一声,喉结滚动。
前世的碎片在脑海里刺啦作响——桃树下的盟誓,雪夜里被逐出门墙的冷,还有最后那碗她亲手熬的药,苦得他直掉眼泪,她却笑着说"喝完就能忘了我"。
青竹笛在掌心发烫,苏青竹的声音混着晨雾钻进来:"停下。
这是残魂设的局。"
李云飞摸了摸衣襟里的信。
苏媚的手温还在,林诗音的枸杞香还在,慕容雪的蜜饯甜还在。
他笑了笑,把笛子往腰间一别:"总得做个了断。"
脚踩上雾的刹那,景色骤变。
晨雾凝成朱红宫墙,碎石子路变成汉白玉阶,连风里的药香都换了,是沉水香混着血锈味。
宫门前立着个白衣女子,发间插着支残玉簪,转身时裙角扫过他的鞋尖:"玄音,你终于来了。"
李云飞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看见自己的影子——道袍翻飞的年轻道士,正攥着白衣女子的手往桃林里跑,身后是追来的灵音道弟子;又看见那道士跪在雪地里,道冠被踩碎,白衣女子扑上来替他挡鞭子,血珠溅在他脸上,比桃花还艳;最后看见那道士站在悬崖边,怀里的白衣女子渐渐冷去,手里攥着半支短笛,笛身刻着"玄音"二字。
"你说要带我去看东海的日出。"白衣女子的指尖抚过他的眉骨,"你说要在桃林里种满我们的孩子。"她的眼尾慢慢渗出血,"可你活下来了。
你忘了我。"
李云飞后退半步,后腰撞在宫门上。
他摸出青竹笛,笛身的灵纹亮得刺眼——这是苏青竹的守护,是苏媚的天魔舞,是林诗音的华山剑,是慕容雪的公主步摇。
"我是李云飞。"他说,声音发颤,"不是玄音。"
"你骗自己!"白衣女子的脸开始扭曲,变成无数张脸——灵音道的执法长老,逐他出门的师兄,还有悬崖下翻涌的白雾,"你心里还念着我!
你就是玄音!"
青竹笛突然发出尖啸。
苏青竹的声音穿透幻境:"他的脉搏跳的是现代的钟点,他的血里流着万象渊的药香,他的魂里刻着三个姑娘的名字!"
李云飞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苏媚在魔教地牢里替他挡刀时,颈间的血珠落进他嘴里,是腥的,也是暖的;想起林诗音在华山雪夜给他暖手,指尖冻得通红,却一个劲说"不冷";想起慕容雪在唐宫政变里拽着他的袖子喊"我不怕,只要和你在一起"。
"这一世,我有新的羁绊。"他举起青竹笛,笛身迸出万丈青光,"我不会再丢下她们。"
幻境轰然碎裂。
李云飞摔进黑暗里,耳畔是碎石滚落的声响。
等他撞在什么硬东西上,睁眼看见的是块刻满古篆的青石板,石缝里长着几株野白芷,花瓣上的露泛着诡异的紫。
他撑着石台坐起来,发现四周全是残破的殿宇,月光从头顶的裂缝漏下来,照在石台上的一行字上——"九灵之主,心锁在此"。
风突然大了。
青竹笛在他掌心震动,像在催促什么。
李云飞摸了摸发疼的后脑勺,抬头望向石台深处的黑暗。
那里有光,很淡,却像极了苏媚的眼尾,林诗音的发梢,慕容雪的步摇。
"等我。"他对着虚空说,声音轻得像句誓言。
石台上的古篆突然泛起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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