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精妙的是,崔明远的诗已融合了楚地风物与太白诗风,恰好堵住了李沛然最擅长的路子。
香即将燃尽,时间不容他多想。
就在众人以为李沛然陷入困境之际,他却忽然起身,走向厅中。
“崔公子大作确实精妙,”李沛然语气平和,“尤其‘湘君泪竹’、‘屈子怀沙’二典,用得恰到好处。”
崔明远面露得意:“李公子过奖。”
“不过——”李沛然话锋一转,“崔公子既用楚典,可知湘君泪竹的完整典故?屈原《九歌》中湘君与湘夫人的故事,似乎与公子诗中意境略有出入。”
崔明远脸色微变:“此乃诗词创作,何必拘泥于典故细节?”
李沛然微微一笑:“诗词用典,贵在精准。若典故本身理解有误,纵使辞藻华丽,也如基石不稳之高楼,终难久立。”
他转向众人,朗声道:“相传舜帝南巡苍梧而死,他的两个妃子娥皇、女英寻至洞庭,听闻噩耗,泪水洒在竹上,形成斑痕,故有‘斑竹一枝千滴泪’之名。而后二妃投湘水而死,成为湘水之神,即湘夫人。而湘君为何人?历来有舜帝与湘水男神两说。屈原《九歌》中《湘君》、《湘夫人》实为相互思念的男女二神。崔公子诗中既写‘湘君泪竹’,是将湘君与湘夫人混淆了。”
一席话毕,满堂寂静。几位老学者频频点头,杜佑之眼中也闪过赞许之色。
崔明远面红耳赤,强辩道:“诗词之道,贵在神韵,何须斤斤计较于这些细枝末节!”
“崔公子此言差矣。”李沛然从容不迫,“我等荆楚文人,承屈宋遗风,若连本土典故都一知半解,岂不贻笑大方?”
他走到案前,提笔蘸墨:“既然崔公子以洞庭秋色为题,融合楚风太白韵,那李某不才,也试作一首,请诸位指正。”
说罢,他挥毫泼墨,笔走龙蛇:
《秋日登岳阳楼望洞庭奉太白先生意》
洞庭秋色老,楚客独登楼。
水阔吞云梦,天低接巴丘。
湘灵鼓瑟罢,帝子乘风游。
欲寄相思字,烟波万古愁。
诗作一出,满堂先是寂静,继而爆发出阵阵惊叹。
“好一个‘水阔吞云梦,天低接巴丘’!气象宏大,真有太白遗风!”
“用典精准,‘湘灵鼓瑟’出自《楚辞·远游》,‘帝子乘风’化用《湘夫人》中‘帝子降兮北渚’,这才是真正的楚辞底蕴!”
“末联‘欲寄相思字,烟波万古愁’,既合洞庭烟波之景,又抒千古兴亡之思,妙极!”
杜佑之抚须良久,终于开口:“李公子此作,深得楚辞精髓与太白神韵,用典精准,意境高远,难得佳作。”
这一评,等于为两首诗的高低下了定论。
崔明远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手中的玉骨扇“啪”一声合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李沛然却并未就此罢休,他转向崔明远,语气依然平和:“崔公子,诗词之道,不仅在于辞藻华丽,更在于对文化的深刻理解。我荆楚大地,文脉悠长,屈子辞赋,光照千秋。我等后学,当潜心研习,方不负这洞庭烟波、楚水巴山。”
这番话,既点出了崔明远的不足,又彰显了自己的格局,引得在座众人纷纷点头。
崔明远强压怒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李公子高见,崔某受教了。”
然而他眼中的阴鸷却未散去。李沛然心知,这场较量,远未结束。
诗会中场休息,文人雅士三三两两聚在岳阳楼各处,品茶交谈,欣赏湖景。
李沛然被几位仰慕者围住,请教诗词创作心得。他侃侃而谈,将自己与李白在黄鹤楼切磋时领悟的创作理念,与荆楚文化特色相结合,讲得深入浅出,引人入胜。
“李公子,听闻你与太白先生有过交往,可是真的?”一位年轻文人好奇地问。
李沛然点头:“有幸在黄鹤楼与太白先生切磋数日,受益匪浅。先生教导,作诗贵在真性情,既要师法古人,又不可泥古不化。如他本人诗作,既继承屈庄遗风,又能自出机杼,方成一家之言。”
“怪不得公子诗作既有太白豪气,又有我荆楚风骨!”
众人谈兴正浓,忽见许湘云从楼梯口出现,向李沛然使了个眼色。李沛然会意,告罪离开,随她来到一处僻静回廊。
“沛然,我打听到了。”许湘云低声道,“崔明远今日确实有所准备,他不仅苦研楚辞,还特意请教了多位老学士,专为在典故上刁难你。方才只是第一轮,后续还有安排。”
李沛然皱眉:“可知他具体计划?”
许湘云摇头:“详情不知,只知他与杜老大人的侄子交往甚密,可能通过这层关系,在后续环节中设局。”
正说着,忽听楼下传来一阵骚动。二人凭栏下望,只见一群歌伎正鱼贯进入岳阳楼下的水榭,为首一人怀抱琵琶,面容姣好,气质不凡。
“那是岳州最有名的歌伎柳依依,”许湘云介绍道,“听说她今日特来为诗会助兴,将现场为优胜诗词谱曲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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