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鱼的遭遇
老陈把最后一捆芦苇塞进三轮车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车斗里的塑料桶晃荡着,里面的草鱼甩了甩尾巴,溅出的水花打在铁皮上,像一串清脆的铃铛声。他回头看了眼二楼亮着的窗户,扯着嗓子喊:“小远,赶紧的!再磨蹭太阳都晒屁股了!”
窗帘“唰”地拉开,小远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探出头:“来了来了!”他趿着拖鞋冲下楼,手里还攥着包没拆封的鱼食。这是他昨天特意去渔具店买的,说是要给放生的鱼“饯行”。
“爸,这鱼真是你跟张叔他们钓的?”小远扒着桶沿看,草鱼的鳞片在晨光里闪着银亮的光。上周家庭聚餐时,爸说要带他去护城河放生,还说这是“积德行善”,其实小远知道,爸是嫌他总闷在屋里打代码,想拽他出来透透气。
老陈蹬着三轮车,车链“咔嗒咔嗒”响:“那可不,你张叔钓了半夜才上钩。这鱼通人性,放了它,保准你找工作顺顺当当。”
小远撇撇嘴:“爸,找工作看能力,跟放鱼有啥关系。”话虽这么说,脚却不由自主地跟着三轮车小跑起来。他记得小时候爸也这样,说带他去公园喂鸽子,结果是拉着他在操场跑了三圈,就为了让他多吃饭。
护城河岸边的柳树刚抽出新芽,老陈找了块平坦的石头蹲下,往桶里撒了把水草:“别急着放,让它先认认地方。”小远蹲在旁边,看着爸用粗糙的手轻轻抚过鱼背,那动作温柔得不像平时修自行车时能把扳手抡飞的人。
忽然一阵风吹过,装鱼食的塑料袋被刮到水里,顺着水流漂向远处。小远赶紧起身去追,刚跑两步就被石头绊了个趔趄,等他爬起来,塑料袋早没影了。
“傻小子,追它干啥。”老陈笑得直咳嗽,“鱼饿不着,这河里有的是吃的。”他忽然压低声音,“其实我跟你张叔打赌了,他说这鱼一进河准往深水区钻,我说它会回头看看咱们。”
小远刚想笑爸幼稚,就见老陈慢慢把桶倾斜,草鱼摆了摆尾巴,“扑通”一声扎进水里。水波一圈圈荡开,那鱼却没立刻游走,真在岸边转了个圈,尾巴一甩才消失在芦苇丛里。
“瞧见没,我说啥来着。”老陈得意地拍着大腿,手却在触到小远膝盖上的泥渍时顿了顿,“摔疼了?”
小远摇摇头,忽然发现爸的裤脚还沾着昨晚修水管时蹭的油漆。他上周投的简历有了回信,今天下午要面试,早上出门时爸特意翻出那件深蓝色的衬衫,说“穿这个精神”。
“爸,咱往那边走走吧,我想去看看那座老桥。”小远拉起爸的手,他的手掌比爸的小了一圈,指腹却没爸的粗糙。
老陈愣了愣,随即笑了:“行,那桥还是我年轻时修的呢,那时候你妈总拎着饭盒来工地……”
爷俩沿着河岸慢慢走,老陈的话像河里的水,源源不断地淌出来。小远听着,忽然觉得爸说的“积德行善”,或许不是指放鱼,而是指这样慢慢走着、说着的时光。
走到老桥底下时,小远的手机响了,是面试公司打来的。他深吸一口气接起,老陈在旁边悄悄蹲下,假装看水里的螺蛳,却竖起耳朵听着。
挂了电话,小远冲爸扬起笑脸:“爸,他们让我下周一去上班!”
老陈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在桥柱上也没觉疼,他扯着嗓子喊:“我就说这鱼灵验吧!”喊完又觉得不妥,赶紧捂住嘴,却忍不住嘿嘿笑。
河面上的风带着水汽吹过来,小远看着爸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刚才那条鱼转身的瞬间。或许不是鱼通人性,是有人总把牵挂藏在笨拙的举动里,像河水托着船,不知不觉就陪了你很远的路。
“走,回家!”老陈拍着小远的肩膀,三轮车的铃铛在晨光里叮铃铃响,“让你妈做红烧排骨,庆祝庆祝!”
小远跟在后面,看着爸蹬车的背影,忽然大声说:“爸,下次咱来钓鱼吧,我请你!”
老陈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惊飞了芦苇丛里的几只麻雀。水面上,阳光碎成一片金箔,慢悠悠地跟着他们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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