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记当年画堂风,玉笙吹彻处,魂梦已成空。
望舒捏皱了信纸,闭上眼睛,回忆起嫂子当初的容颜,悲从中来。
午膳后,林望舒召见了梳洗完毕、神色稍霁的万嬷嬷。
她直言道:“嬷嬷,嫂嫂的这些资产,我暂不会动用分毫,依旧由您掌管。将来,这些都是黛玉的嫁妆,还请您费心。”
万嬷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未多问,只是恭敬应下。
随即与望舒商定了每季度及年终禀报账目、交割收益的具体章程。
室内沉寂片刻,望舒终是忍不住,声音带着哽咽问道:
“万嬷嬷你觉得,嫂嫂她就真的没有一点活路可走了吗?”
问出这句话,强忍的泪水再度盈眶,她慌忙用帕子拭去。
万嬷嬷闻言,眼圈也瞬间红了,她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悲凉:
“姑奶奶,奴婢斗胆说句逾越的话。
夫人她错就错在,人已嫁入林府,生儿育女,心却还留在金陵,还当自己是国公府里说一不二的大小姐。
这世间事,哪有两头都能占全的道理?
既享了林家的富贵尊荣,又怎能全然不顾夫家的立场前程?
夫人她钻了牛角尖,郁结于心,这心症,无药可医啊。”
她顿了顿,语气复杂地补充道:
“平心而论,林老爷对夫人,已算得上情深义重。
可这世间的男子,尤其是林老爷那样的身份,肩上扛着家族兴衰、官场沉浮,又岂能像那戏文里的痴情种子一般,不管不顾?
终究是夫人她,着了相,看不破,也放不下。”
不管扬州那边怎么样,望舒这边的日子还得过下去。
将万嬷嬷暂时安置在北地,以后还是要让万嬷嬷回扬州的,等商队下次启程吧。
而自万嬷嬷到来,交割了那沉甸甸的资产与更沉甸甸的托付之后,林望舒便像是被抽走了大半精气神。
她依旧每日强撑着料理家事,查看账目,吩咐下人,甚至过问王煜的功课。
表面看来一切如常,可那眼底深处挥之不去的哀戚与时常的怔忡,又如何能瞒过朝夕相处的至亲?
周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几次三番劝她:
“舒儿,家里的事有娘看着,还有何伯、青溪他们,你且放宽心,好生歇息几日,莫要硬撑坏了身子。”
望舒只是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娘,我没事,忙起来反倒踏实些。”
她不肯歇,仿佛一旦停下来,那无边的忧虑与悲伤就会将她彻底吞噬。
县令夫人刘氏闻讯也上门探望过几次,宽慰的话说了一箩筐,见她仍是眉宇深锁,也只能暗自叹息。
万嬷嬷处理完交接事宜,临回扬州前,也特意来辞行,见她面色不佳,忧心忡忡地劝道:
“姑奶奶,夫人将身后事托付于您,是信您能护住小小姐。
您若先倒下了,岂非辜负了夫人一片苦心?您得保重自己啊!”
连一向沉稳的周嬷嬷也忍不住红了眼眶,私下求她:
“少夫人,您这样不吃不喝地熬着,身子怎么受得住?
老奴求您了,哪怕是为了小少爷,为了扬州的小小姐,您也得珍重啊!”
王煜和黎小昕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彩衣娱亲”,一个笨拙地讲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笑话,一个拼命展示新学的拳脚,试图逗母亲开心。
望舒看着孩子们小心翼翼、满是期盼的眼神,心中酸楚更甚,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摸摸他们的头,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转眼便消散无踪,徒留一片空洞的疲惫。
北地的夏日来得迅疾,方才觉得春寒料峭,转眼便已是烈日灼人。
院中的花草蔫蔫地耷拉着脑袋,蝉鸣聒噪,更添烦闷。
望舒有时会独自站在廊下,或干脆走到庭院中,任由炽热的阳光洒满全身,外人看去只觉得她是在晒太阳。
唯有她自己知道,那阳光再烈,也驱不散骨子里透出的寒意,那是一种源于无能为力、源于预知悲剧却无法阻止的彻骨冰凉。
她知道自己真正恐惧的,不仅仅是贾敏的即将离去,更是贾敏去后,黛玉那孩子的命运。
她穿越而来,最大的执念便是改变“绛珠还泪”的宿命,护住那个灵秀却薄命的侄女。
可如今,连贾敏她都救不了,眼睁睁看着她走向既定的结局,那黛玉呢?
她真的有能力在未来的惊涛骇浪中,为黛玉撑起一片安稳的天空吗?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日夜啃噬着她的心。
她就这般浑浑噩噩地挨着日子,人肉眼可见地清减了下去。
时常觉得头晕目眩,胃口更是差到了极点,对着满桌菜肴也难以下咽。
身体的不适与心头的重压交织在一起,让她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终于,在一个闷热得令人窒息的午后,天际积聚了半日的乌云再也承载不住。
随着一道撕裂天幕的闪电和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