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放学的时候我还是会去那明月的小卖店附近晃荡一会儿,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再加上姥姥也不让去提,沈叔叔的事情好像就真的被淡忘了,但我知道,沈叔叔不会被忘了的,只是家里人都怕,怕沈叔叔是出了什么事,怕谁过来要找什么麻烦。
我还是会等,心里揣着那份隐隐不安的等,我想,就算是沈叔叔真的去市里后就病重了,就算陆星月的家人会生我们的气,会把责任推到我们的头上,那陆星月,也不应该像我梦里那样的,梦应该是反的不是吗。
陆星月说过,我在他这是有特权的,我可以叫他我起的名字,他也会忍我让我的,就算他也不明事理的生气,那他也应该回来把话说清楚啊,不声不响的离开也完全不是他的性格跟作风吧。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感觉心里是矛盾的,想陆星月,却又怕听到不好的消息,尽管状态纠结,可我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走到村口眺望。
可惜这个夏天的雨水真的太多了,在一场又一场的大雨中,我的心情,也在矛盾和复杂里被浇灌的湿漉漉的。
小六有时候会跟我一起等,他的想法明显是简单纯粹的,他只是喜欢陆星月,并且,惦记着自己那个想让陆星月给买的四驱车,他问我说,可以偷摸的给陆星月去电话,这样,我们就能找到他了。
可我只能告诉他一个不幸的消息,那就是陆星月留给我的纸条,已经在我朝着陈爷爷奔去时在泥水里报销了,那些拼音,那些号码,就如同陆星月一样,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一直到放了暑假,我也没像以前急着去舅老爷那里,不是围着姥姥转,就是围着村口转,等来等去,没等来陆星月,却把我大哥等回来了。
没错,就是我的家树大哥,他是作为英雄被簇拥回来的。
就在八月末的后期,就在我以为这会是我最讨厌印象也最深刻的一个夏天时,他回来了,没直接回村,而是先去县里做了报告,上了报纸,随后村长组织村里人敲锣打鼓给大哥迎接回来的。
我就跟在人群的后面,看着大哥穿着一身便装笑着向村里走来,大舅妈跟在他的旁边,一路上都在不停地说着,“二等功!你们晓得吧!我们家的家树是二等功!!”
可是我看着大哥的笑脸,却怎么都跟着笑不起来,因为他的左侧半截胳膊没了,那半截绑在一起的袖口子只一瞬就刺痛了我的眼。
村长组织大家鼓掌,拿着个大喇叭不停的说着,“在这次洪水救灾中,薛家树不光是给咱们村争了光,更是咱们整个民族的英雄,我们村的每一个年轻人,都要向他学习,看看!咱们只听说过三等功,谁见过二等功!只有为国家为人民作出突出贡献的人才有资格得这个军功章!!”
三胖他妈在我的前面小声的嚼舌头,“这东西有啥用啊,你看家树他妈乐的,这儿子都搭进去了,以后就一残疾人了,缺个胳膊连媳妇儿都不好找。”
“可不。”
旁边的女人点头,“这就是再大的荣誉也抵不了一个好身体啊,这家树以后就只能在家猫着了吧,幸亏是左胳膊少了半截,要是右胳膊没了,这更不方便了。”
“左右胳膊少了那个行啊,啥也别说了,家树就是点背,这百年不遇的水灾谁叫他撞上了,这还搭里去一根儿胳膊,就拿回一个那军功章,那是顶饭吃还是能当钱花的……”
我一直没说话,闷闷的走回那明月的小卖店直接摸了包划炮出来,偷摸的站回这俩老娘们的身后,‘擦’得伸手一划,着了之后扔到她们俩的脚下直接闪了。
响了之后这俩老娘们吓得直跳脚,“哎!谁家的倒霉孩子这么损!玩儿鞭炮不会离远点啊!!”
我远远的瞪着她们俩,心里暗想,在说我不爱听的就往你俩头上扔!
一波又一波的人去家树大哥的家里的慰问,先是我们村里的村长带着大队书记还有妇女主任去,等他们走了还有各个小队的小队长还有村骨干,好不容易我把他们也盼走了隔壁村儿的又全都扑来了。
我就纳闷儿,这些人咋就不能一起来,每次明明都说着相同的话干啥就不能派个代表一次齐活,我看着大哥在屋里的炕上坐都坐不踏实的样子心里都跟着生气,再加上我一直被挤在后面,好多次明明都进屋了又被这些大人给推出来了,这个火让我窝的,我就想跟我大哥说几句怎么就这么难。
从中午等到下午,我这才得空从屋外进来,抱着门框看着坐在炕上才能缓口气喝水的大哥,刚要开口,大哥就看见我了,眼里登时一喜,“四宝?快进来啊!”
一年多不见,再看见大哥我有些本能的腼腆,抬脚走到他身前,“大哥。”
他笑着看我,很亲切激动的样子,“呀,长高这么多了啊,小六呢,他没跟你一起来吗!!”
我摇摇头,“姥姥说,今天村里肯定好多领导要来看你,让我们不要来打扰你,明天在一起来,可我想你了,就跟着人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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