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秦昭缓缓伸出手，端起了靠近自己的那一杯赤泉酒。琥珀色的酒液在银杯中微微晃动，映照出他平静无波的眼眸。

“臣，谢陛下赐酒。”

他没有丝毫犹豫，举杯，仰头，将杯中那诡异的赤红色酒液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初时甘醇，随即化作一股奇异的暖流，迅速涌向四肢百骸！这股暖流并不霸道，却带着一种无孔不入的渗透力，仿佛要唤醒身体最深处隐藏的一切！

玄宗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专注，紧紧盯着秦昭的任何一丝变化。门外的老宦官也微微抬起了眼皮，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秦昭感到那股暖流如同无数细小的触须，试图钻入他的血脉深处，去撩拨、去刺激那沉寂已久的、属于斩妖人的戾气与混沌本源，甚至……去触碰那更深层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完全清晰的、源自“人妖同源”本质的某些东西。

若是以前，这股力量足以引发他体内力量的剧烈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但此刻——

就在那赤泉酒的力量即将触及血脉核心的刹那，缠绕在腰间那柄凡铁血刃刀柄上的、那缕镜花仙子的银白发丝，骤然传来一股清凉如月辉的柔和力量！这股力量细密而坚韧，瞬间流遍他的全身，如同在他血脉外围形成了一层薄而不可破的守护之纱。

那赤泉酒的奇异力量撞在这层“月辉纱幔”之上，竟如同泥牛入海，再也无法深入分毫！非但如此，那月辉之力反而开始悄然地、迅速地中和、化解着酒力，将其转化为最纯粹温和的元气。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在外人看来，秦昭饮下酒后，只是身体微微顿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不胜酒力的红晕（实则是那转化后的元气所致），随即便恢复了正常。他的眼神依旧清澈平静，呼吸平稳，身上没有任何妖气泄露，更没有出现丝毫目生竖瞳或爪牙显现的异状。

仿佛，他喝下的真的只是一杯比较醇厚的普通御酒。

时间一点点过去。

静室内依旧寂静。

玄宗皇帝眼中的锐利和审视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察觉的放松，以及更深沉的、无人能懂的神色。他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切了几分。

“好！”他忽然抚掌一笑，打破了沉默，“果然是朕多虑了！秦卿忠心可鉴，天地可表！那些宵小之言，自此可休矣！”

他也端起自己面前那杯酒，一饮而尽，以示恩宠与信任。

“此酒果然醇厚，秦卿觉得如何？”他仿佛真的只是在品评美酒。

“谢陛下，酒甚好。”秦昭垂下眼帘，平静回应。

“如此便好。”玄宗放下酒杯，语气变得随意起来，“今日朕来，除了与卿小酌，另有一事。关于你日前上报，扩容收容法阵所需之材料，朕已准了，不日便会由少府监拨付。此外，西市胡商之事，朕亦有耳闻，卿处置得宜。那个胡人女孩，既来历不明，便暂且安置在鉴妖司，细细观察，勿令其生事即可。”

“臣，遵旨。”

又闲谈了几句无关紧要的政务，玄宗便起身摆驾，仿佛真的只是一次寻常的夜间探访。

秦昭躬身送驾。

直到皇帝的仪仗彻底消失在夜色深处，他才缓缓直起身。

静室内，只剩下他一人，以及桌上那残留着赤红色酒渍的银杯。

他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那里，心脏平稳地跳动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试探，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但他的指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腰间刀柄上那缕银白发丝，传来的一丝淡淡的、尚未完全散去的温凉余韵。

月光从窗隙漏入，照在空荡的酒杯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帝心难测，信任如履薄冰。

而这长安城的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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