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二年,春。大朝会。
旭日东升,金色的光芒刺破云层,洒在巍峨的皇城之上,将太极殿的琉璃瓦映照得流光溢彩,恍若神宫。丹陛之下,文武百官依照品秩肃然林立,朱紫满堂,衣冠济济。然而,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的朝会弥漫着一股极其特殊、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或期待或忐忑,都聚焦在御阶之下,那道身着玄色蟒袍、挺拔如松的身影之上——首席顾命大臣,林弈。
连日来喧嚣尘上的劝进风潮,太后携幼帝亲访相府的秘闻,早已如同暗流,在每一个有心人心中激荡。所有人都预感到,今日,必将是一个决定帝国未来命运走向的关键时刻。是改天换日,新朝鼎立?还是……
钟磬齐鸣,雅乐奏响。年幼的皇帝赵玹在内侍的簇拥下,坐上那对他而言仍显宽大沉重的龙椅。他小小的身躯在繁复的衮服下显得有些僵硬,目光下意识地寻找着下方那道熟悉的身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与惶恐。
繁琐的朝仪过后,殿中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落针可闻。
就在众人屏息凝神,等待着那可能石破天惊的宣告时,林弈动了。
他并未出列陈奏,而是缓缓转过身,面向满殿文武。他的目光平静如古井深潭,缓缓扫过张承、周文渊等劝进最力的核心人物,扫过那些面露期待的新贵,也扫过那些眼神复杂、心怀惴惴的旧臣。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殿外微微颔首。
四名身着玄甲、神情肃穆的影子卫,抬着两个巨大的、以金丝楠木制成的箱子,步履沉稳地走入大殿,将箱子重重地放在御阶之前,发出沉闷的声响。
百官皆露疑惑之色。
林弈上前一步,亲手掀开了箱盖。
刹那间,满殿皆惊!
箱内所盛,并非金银珠玉,也非祥瑞奇珍,而是——堆积如山、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奏章、表文!那密密麻麻的纸张,承载着无数人的野心、期盼与投机,正是这些时日以来,所有劝他登基为帝的“劝进表”!
在无数道惊愕、不解、乃至骇然的目光注视下,林弈自袖中取出火折,轻轻一吹,幽蓝的火苗跃动而起。
他没有丝毫犹豫,俯身,将那跳跃的火苗,凑近了那堆积如山的劝进表!
“首席!”
“太傅!”
“不可!”
几声惊呼下意识地响起,张承更是猛地踏前一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然而,林弈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纸页,瞬间蔓延开来!橘红色的火焰升腾而起,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将林弈平静而刚毅的面容映照得明暗不定。纸张在火焰中蜷曲、焦黑、化为灰烬,那象征着无上诱惑与权力巅峰的“万民心声”,在这金殿之上,被他亲手付之一炬!
熊熊火光,映照着百官呆滞的脸庞,也映照着龙椅上小皇帝那由惶恐转为茫然的眼眸。
直到最后一缕火苗熄灭,只余下满地灰烬与袅袅青烟,林弈才直起身,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转向龙椅上的年幼皇帝,在所有人的凝视下,缓缓地、极其郑重地,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臣子之礼。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声音并不高昂,却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响彻在寂静的大殿之中,回荡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陛下,众臣之心,臣已知之。”
“然,臣,林弈——”
他微微一顿,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掷地有声:
“此生,只为大衍之臣!只为陛下之臣!”
“辅佐幼主,廓清寰宇,至死不渝!”
“此心,天地可鉴,日月共证!若有违逆,人神共弃!”
轰!
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脑海!整个太极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难以抑制的、低沉的哗然!
张承张大了嘴巴,周文渊抚须的手僵在半空,所有劝进者脸上的狂热与期待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错愕与不解!而那些原本心怀忧虑的官员,则是在震惊之后,眼中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混杂着狂喜与敬佩的光芒!
他拒绝了!在唾手可得的皇位面前,在足以淹没一切的劝进声浪中,他竟然如此决绝地、以这种焚表明志的激烈方式,当众宣告了他的选择!
只为大衍之臣!只为陛下之臣!辅佐幼主,至死不渝!
这不再是权宜之计,这是他对帝国、对先帝托付、对自己内心信念的终极承诺!
然而,林弈的举动尚未结束。
在所有人尚未从这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时,他迈步,沉稳地踏上御阶,来到那象征着至高皇权的龙椅之前。
年幼的皇帝赵玹看着他走近,有些不知所措。
林弈微微俯身,伸出双手,不是攫取,而是以一种无比坚定、却又充满尊重的姿态,轻轻扶住小皇帝的手臂,帮助他在这宽大的龙椅上,坐得更直,更稳。他调整了一下小皇帝略显歪斜的冠冕,动作细致而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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