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彻执那态度摆明了就是一个“装”字当头——只要不点破或是不与他东宫针尖对麦芒，他就装，装不知道、不明白、不清楚。

虽说这事本就不是他的意思，但萧烨这回宁可违背德妃的意思也要跳出来当出头鸟，摆明了非要戳破这层“窗户纸”。

燕彻执心中慌乱是必然的，但却并不至于让他自乱阵脚。

萧烨起身，对着燕寒躬身一礼，继续道：“陛下，方才太子殿下说顾较无人证，也无物证，所以‘空口无凭，难以相信也难以服众’，但臣细想之下，却觉得或许并非全无线索。”

场中一片鸦雀无声，静得犹如死夜。众人也几近屏息凝神地听萧烨讲话。

他继续：“据臣所知，决狱司办案，凡是重要指令、文书往来……皆需要一一记录，以备日后核查。所以不知谢首辅当初下令胁迫顾院判时，是口头传达，还是留有往来信件？”

此话说得云里雾里，让人猜不出他意欲何为。

文书？消息？证据？诚然，决狱司办案讲究证据归档，可也不看看这被指控的人是谁——决狱司首辅！莫非他要故意露出些马脚来叫别人发现？

德妃也显然没有领会到自家弟弟是什么意思，她坐在一旁，拳头攥得死紧。不知是担忧萧烨可能成为众矢之的，还是生气他无视自己的安排。

沈凌波微微颔首，便看见底下一旁德妃满脸紧张。

她无声地轻笑：德妃，你必败。

“萧大人本可以置身事外，悠闲地看这一场好戏，却偏偏要主动把自己卷进这浑水中一同翻涌。所说之言也叫人‘捉摸不透’，是您意欲参与党争，还是说，‘大燕才子’在某些方面，也有些捉襟见肘？”

谢士津依旧是那副闲然自得的模样，直到此时才缓缓起身，一步一步稳当地走到殿中，站在萧烨身侧。

他抱拳作辑：“陛下，关于顾较所言，臣有几句话想说。”

燕寒点点头，示意准允：“说吧。”

“其一：依顾较所言，是臣忌惮丽昭仪腹中孩子而命其行不轨之事，但臣所掌管的决狱司，作为朝廷重案审判机构，自建国起便不涉足‘党争’，即便后来小女嫁入东宫，也不曾为太子殿下奔走过什么事宜——若任何人不信，都可以亲自去查！所以此事如何会出自我的命令？”

谢士津抬眼，眸光扫视全场一圈，继续道：“且臣人到中年，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臣更不可能去做这满门抄斩的罪孽之事！何况臣的掌上明珠更是已经嫁与太子殿下为良媛，臣何苦要以这种伤敌一千，自损一万的事情？”

“再退一万步说！”谢士津加大了音量，一字一句字字铿锵地砸在殿中，荡气回肠，“就算是臣做的，就算是臣鬼迷了心窍，不顾全家老小的性命，非要铤而走险，那臣为何要这么做——为了东宫的太子殿下吗？”

燕彻执忽然被提及，心中一凛。

谢士津的声音不降反增：“臣本首辅，蒙祖辈丰荫，即便后代子嗣无能，也能承皇恩世代承袭爵位，衣食无忧。那我为何要做这种，稍不注意就万劫不复的事情？为了辅佐太子夺嫡？好，那请问顾院判为何不敢提最可能的‘施令者’的太子殿下一句，而是一口咬死是臣所指、所命？”

“是您不敢攀咬太子殿下……”谢士津扭头，威严而深不见底的眼睛紧盯顾较，强大的威压让顾较不得不被迫直视他。

“还是你背后的人教你，只需将我拖下水，就能保你这真正的‘杀人凶手’高枕无忧？”

满场哗然。

是啊，顾较一开始便先入为主，直指谢士津如何大逆不道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如今谢士津开口一说，众人才“惊觉”——顾较才是这真正挥刀行凶的人！

“你血口喷人！分明是……”

“分明是你临死想拉个垫背的，再靠着讨好一个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保足你顾家的往后余生！”

顾较还要开口再辩驳，但无论是气势还是言辞上，他这种常年和花花草草打交道的人如何能压得过谢士津这种人精？

他当然是只有眼睁睁地败下阵来。

就算让他说，顾较又敢说什么？顺杆子往上爬，去咬太子一口？还是捅出幕后真凶皇后娘娘？

若真如此，无论是场上坐着的太子，还是沈家，都能叫他顾较三日之内死得无影无踪。

顾较现在只求云袖能快些来。

或许那时，陛下看见因丧子之痛而被折磨得不人不鬼的云袖时，心生怜悯，能相信这番话。

但此时的云袖，还不省人事。

“手脚麻利点，动作也快点。”嬷嬷站在扛着云袖的一个粗使婆子身边，双手虚晃地在一边扶着，“别把娘娘摔了！”

婆子喘着粗气，连连答应。

“得了，就把丽昭仪娘娘放在这里吧——原本在这找到，如今也‘物归原主’。”嬷嬷拍了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

旁边一个翊坤宫主殿的宫女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一脸恭敬地站在嬷嬷身旁。

嬷嬷察觉她的到来，转头赞赏地说道：“此事办的不错，多亏有你帮了大忙，否则皇后娘娘也不能这么快就知道丽昭仪藏在哪里。”

碧绿笑着说：“陈嬷嬷过奖了，这事奴婢应该为皇后娘娘做的。接下来的事情您就放心交给我吧，德妃如今十分相信翊坤宫的下人，必定不会发现什么端倪。”

陈嬷嬷也点点头：“那便辛苦你了。我穿着坤宁宫的衣服，不宜在翊坤宫久留，容易引人注目，就先走了。”

“奴婢恭送陈嬷嬷。”

陈嬷嬷走远，碧绿站在原地，看着躺在床上睡得一脸安详的云袖，她静悄悄地走近。

“丽昭仪娘娘，别怪咱们心狠手辣，要怪就怪……就怪您命比纸薄，无福消受这破天的富贵。”碧绿眼里闪着嫉妒和得意的光，停顿一刻，继续道，“不过这样也好，疯疯癫癫的在后宫，没准还能‘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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