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这雨越下越大,竟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延绵不绝,京城都染上了水汽。
“去把暖炉再烧得烈一点。”云袖靠在躺椅上轻轻抚摸着腹中的孩子,脸上的气色比先前好了太多,“这雨一下,又得降温。”
婢女将药渣处理干净,又忙不迭去往暖炉里加了些炭:“咱们小殿下出生时,可就快入夏了。”
德妃送来的药方果然神效,几副药下去不仅云袖面色红润,就连胎相也安稳下来。云袖心情一好,连带着翊坤宫偏殿的下人们日子也好起来。
“到时候可得好好感谢德妃。”云袖点点头,脸上是母亲独有的喜色。
相比翊坤宫偏殿,同样烧着暖炉的坤宁宫,气氛却不如此温馨。
顾较跪在地上,将头颅深深埋下。
此刻他都有些后悔入了太医院做了这院判,若不是此刻已经退无可退,他都想做违背祖宗的决定——辞了太医,回乡开个医馆算了。
“顾院判果然是太医院第一太医令。”沈凌波闭目养神,手中捻着佛珠,“丽昭仪的胎,当时说什么‘滑胎’、‘不稳’,可如今还是稳住了。”
顾较闻言,浑身抖如筛糠:“回娘娘的话,老臣已经相当克制用药,不知为何丽昭仪的胎象忽然回稳……许是因为年纪尚轻也不曾可知。”
“如此甚好。”沈凌波睁开眼睛,“既然丽昭仪年轻好生养,那你们太医院就好好地为她‘安胎’,皇子若是有半分差池,本宫拿你开刀。”
顾较颤着声音回答,冷汗浸湿里衣:“臣,遵旨!”
处理完这些日子堆积起来的折子,已是夜里,但是拗不过皇上想要四处走走,年迈的老太监也只能撑伞陪着。
“壬禄啊,外面都说朕被妖妃迷惑,你怎么看?”燕寒像是不经意般地开口,丢了个容易触雷的问题给壬禄。
壬禄心中暗骂,但还好夜色掩盖住他的神情:“陛下日夜为国事操心,老奴知道,满朝文武也知道。丽昭仪娘娘,才貌双全,如今又为皇家开枝散叶,是大燕的功臣。至于百姓毕竟不是宫中的人,听些谣言也很正常。”
燕寒却笑了:“想从你嘴里听句实话,难如登天啊。”
二人一直沿着宫道走下去,不远处便是宝华寺。
“老奴句句属实。”
“哼,懒得和你说。”燕寒目光看向宝华寺,“陪朕进去拜拜,给丽昭仪这胎祈祈福。”
宝华寺内飘着书墨的香气,无声地安抚了内心的浮躁。供台上和蔼的佛像、观音面目慈善,在烛火的映衬下更显神性。
燕寒和壬禄一踏进宝华寺,便看见正中间的禅位上跪着个潜心祭拜的女人——是德妃。
燕寒朝着壬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二人站在远处,看着德妃一脸虔诚对着神像喃喃自语。
德妃也像是真的不知旁人的存在一般,她双手合十:“南无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还请您保佑丽昭仪腹中孩儿平安降世,不要遭旁人毒手。”
燕寒眸色暗了几分。
自打燕永执走后,德妃性情大变,成了宝华寺的常客。他知道,但也只当是德妃为了舒缓心中苦楚寻求自我麻痹,不曾想她心中还有如此大爱,连一个昭仪的孩子,都特意为其祈福。
只是那孩子走了后,德妃不相信是意外,她认定了是人为,缠着自己喋喋不休地要“严惩凶手”、要“水落石出”……久而久之,燕寒烦了。
于是德妃失宠,再不如曾经那般宠冠六宫——她像是被霜打的残花,日日抄经礼佛。
德妃被突然开口的燕寒吓了一跳,她转身想要行礼,燕寒却摆手制止。
“朕不曾听说你与丽昭仪交好,怎么深更半夜的来这为她腹中孩儿祷告?”
德妃垂下头,脸色晦暗不明:“臣妾与丽昭仪妹妹的确无甚交情,但臣妾也是做过母亲的人。自己淋过雨,知道丧子之痛何其刻骨铭心,便不愿看见后宫姐妹也遭一番罪。”
她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自己曾经做过母亲,让燕寒也想起当年他最爱、最器重的儿子永执。
他沉默了一瞬,在德妃身旁的禅位上盘腿坐下:“永执这孩子,朕每每想起,也痛心疾首啊!文韬武略,出类拔萃,死的时候也只是个小孩子,朕本打算……”
罢了,如今再说又有什么意义?那个超逸绝尘的孩子,已经长眠于地。
“这偌大的皇城,有谁能害丽昭仪的孩子?”燕寒说道,像是在给德妃一个承诺,“朕在,这孩子不会有半分危险。”
可是需要这承诺的不是德妃。
“丽昭仪若是听见陛下这话,一定欣喜。她年纪尚轻,几句话就能被逗得咯咯笑。”
燕寒扭头看向德妃的侧脸。
岁月从不败美人,宫中数十载不曾蹉跎了她,当年靠着美貌一舞惊鸿的德妃,如今依旧美艳不可方物,唯独眼神中再不似少女青涩,而是深沉的哀。
“你入宫时,也不过就那般年纪。”燕寒为她整理了下耳边的碎发,“说来巧,丽昭仪是舞女入宫,你也是。如今你是翊坤宫主殿,她在偏殿。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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