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赵氏府邸内的一处偏僻小院。
兰汀苑临湖而建,又躲藏在郁郁青青的繁阴下,渲染得整个院子都透着郁郁寡欢的氛围。但还好,林间零散的花簇能不叫这孤僻寂静的小院显得太过伶仃。
此时正是用赵宅晨膳的时候,从后院小厨房出来的婢女们端着大补气血的菜品,整齐地排成一队向正屋的闺阁走去。
“明珠小姐。”为首的杏子轻轻推开门,柔声唤道,“药膳已经备好了。”
床榻上的少女闻声没什么反应,依旧躺在床上。
而轻蹙的双眉和白纸般毫无血色的面容,让人一下就明白她不应声的原因。
婢女们跟着杏子将药膳放在桌上后退了出去,屋中便只剩主仆二人。
没了外人,杏子倒是不装了。
“这引血的法子本就霸道,又选在舟车劳顿后的清晨,太医说什么‘阳气初生时引血效力最佳’,可哪里顾得上献血人的死活!”
杏子是在青州陪着赵明珠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的家奴,看见小姐虚弱的模样,又联想几日不公的待遇,心疼得几乎破口大骂。
赵明珠在杏子的搀扶下吃力地坐了起来,她靠在床梁,脸上看不出神情,只气若浮游地说:“玉珠得了玉髓竭这样的重病,换做我是母亲,也不敢耽误。”
赵明珠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杏子更是一副要骂街的样子:“您看看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样子再去管别人的小命吧!再说了,怎么不担心您会不会气血虚亏?这不就是因为您不是夫人亲生的女儿就.....”
“杏子!”担忧隔墙有耳,赵明珠立即呵斥打断了杏子,“你忘了祖母是怎么叮嘱我们的了吗?”
杏子撇撇嘴:”反正谁家姑娘谁家心疼呗!您可是正经的云家血脉,赵家的嫡长女,若不是云瑶夫人当年......“
杏子说到一半,猛地刹住话头,小心翼翼地觑着赵明珠的脸色。她想起老太君曾叮嘱,万不可在京城提起先夫人的往事。
赵明珠靠在床梁上,脸色在从窗中透进的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得苍白。她何尝不知杏子未尽之言?她的生母云瑶,那个活在祖母追忆和民间流言里的云家嫡女,在生她时血崩而亡,也把“克星”的烙印死死地钉在她身上。
若非如此,她堂堂尚书嫡女,怎会近似流放般在青州老宅一住就是二十三年,直至现在,作为救妹妹的“血包”才得以踏入京城?
“杏子,慎言。”赵明珠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京城不比青州,隔墙有耳。”她疲惫地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临行前祖母紧握她的手,平日里清亮,那时却浑浊的眼里满是忧虑。
思绪被门外渐近的脚步打断。傍晚时分,赵明成带着刘氏踏入兰汀苑。
“见过老爷、见过夫人。”杏子行礼。
“今早第一剂药下去,玉珠这一个多月来终于睡安稳了一次。母亲代替玉珠谢谢你……我从未想到玉珠这孩子会遭如此大罪!她可是京里有名的才女,及笄礼上多少世家夫人夸赞......”刘氏坐到床沿上握住赵明珠冰凉的手。说起赵玉珠她泪眼婆娑又絮絮叨叨,“等玉珠稍好一些了,一定要她当面来感谢你。要她知道,姐姐是她的恩人!”
“母亲,一家人不必说这些。我虽是玉珠的姐姐,这么多年却一直不能为妹妹做些什么。如今玉珠危在旦夕,我既能帮忙,就没有退缩的道理。”
赵明珠漂亮的场面话回答了刘氏,目光却转向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父亲。
她的生父,户部尚书,赵明成。二十三年来见面次数屈指可数的父亲。这次,他亲自去养心殿外跪求已经还乡的太医,只为救捧在手心的次女。
赵必成对上赵明珠的目光。
青州虽然贫穷,却的确山清水秀养人,赵家老太君也不曾亏待亲孙女。
赵明珠在那不染尘俗的地方长大,双眼灵动得像是被露水洗涤过一样不参杂质,像极了她母亲......
剔透纯净到赵明成心头发紧、不敢直视,唯恐他苍老的眸子里的浑浊沾污了那份清澈。
“叫侍女给你梳妆一番,一会去祠堂,带你认祖归宗。”赵明成道。他移开视线,语气恢复惯常的疏离。
赵明珠听见“认祖归宗”四个字,双眸都不自觉地瞪大了。
她的确是赵家的嫡系女儿,这么多年养在老家,来到京城也理应去祠堂叩拜祭祀列祖列宗。但如果赵明成的意思是“认祖归宗”,那就不是简单磕个头的事情了——是不打算把她送回青州的意思。
赵明成说完要走,刘氏拍了拍赵明珠的手背后也起身。
赵明珠喊住赵明成:“父亲!”
赵明成被这声父亲喊得有些打愣。但夫妻二人双双同时停下脚步。
“孩儿临行前答应了祖母,待玉珠妹妹病愈后就回青州。”
赵明珠自是不愿意留在京城的。
在这里除了爹不疼娘不爱,出门也不像在青州有一伙狐朋狗友可以吆五喝六地就去玩以外——必然有很多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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