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丛马齿苋,绿得晃眼,狠狠扎进了陈灵儿的眼睛。
她打心眼儿里瞧不上的土东西,眼下,却可能是她唯一能填肚子的玩意儿。
屈辱混着饥饿,在胃里翻江倒海,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她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脏水坑边上那丛野菜。
“你干啥呢!”
刘主任尖利的声音,跟鞭子似的抽了过来。
“那玩意儿是喂猪的!你也想吃猪食?”
周围几个正式工,立马爆出一阵哄笑。
那笑声,刮得她脸上生疼。
陈灵儿的手僵在半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那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得瘆人。
她猛地收回手,再也不看那丛野菜,踉踉跄跄地跑开了。……
下河村。
张婶子那伙人,被陈秀英一句话就给逼到了悬崖边上。
让他们去找马四要回农具?
这不是明摆着要他们跟马四彻底撕破脸,往死里得罪吗?
可他们没得选。
身后是饿得嗷嗷直叫的娃,眼前是唯一能给他们活路的陈秀英。
“走!”
那个先前还梗着脖子的汉子,第一个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马四敢不给,俺们就跟他拼了!”
一群人,红着眼,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儿,黑压压地就朝着马四家涌了过去。
马四家的大门被擂得“砰砰”山响。
马四刚把门拉开一条缝,就被外头那阵仗吓得一哆嗦。
“你……你们要干啥?”
“马四!”
张婶子往前抢上一步,声音都在抖,眼里却全是凶光。
“把当初从队里拿走的锄头、铁锹,都还回来!”
马四的脸当场就垮了下去。
“凭啥?那是俺们凭本事拿的!”
“放你娘的屁!”
那汉子一把推开他,直接往院里闯。
“那是队里的公家东西!今天你要是不还,俺们就自个儿动手搬!”
“反了你们!”
马四急了,张开胳膊就想拦。
可他一个人,哪拦得住这十几个饿红了眼的庄稼汉。
没多大会儿工夫,他家院里就被翻了个底朝天,几把半新不旧的农具,全被那伙人给抄了出来。
马四气得浑身哆嗦,指着他们的背影破口大骂。
“一群白眼狼!你们等着!等陈秀英那老东西栽了跟头,我看你们找谁哭去!”
可他的骂声,再也没有一个人回头。
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张婶子那伙人,扛着农具,又回到了地头。
他们把农具往地上一扔,再次齐刷刷地跪在了陈秀英面前。
“陈大娘,东西……要回来了。”
陈秀英没去接,甚至没多看一眼。
她扫过那些满脸期盼的脸,开了口。
“都起来吧。”
众人松了口气,悬着的心刚要放下。
“从今天起,你们就算是我陈秀英队伍里的人了。”
老太太话锋一转,声音也跟着冷了下去。
“但是,我这儿有我的规矩。”
她让陈念搬来一张破桌子,又让大牛把那几筐金贵的土豆种抬了过来,搁在桌边。
“我的种,是救命的种,不是大风刮来的。”
她当着全村人的面,宣布了一条新规矩。
“想领种薯,可以。”
“拿东西来换。”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傻眼了。
“可以是一只能下蛋的老母鸡,可以是半匹压箱底的布,也可以是男人会的一门手艺。”
“木匠一天工,换十斤种薯。编筐的好手,三个筐换五斤。”
“我这儿不养闲人,也不施舍,想吃饭,就得拿出你们的价值来。”
这规矩,谁都没听过。
可人群里先是嗡的一声,随即又静下来。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表情从错愕,慢慢变成了盘算。
这规矩,怪,但是公平得让人挑不出刺儿来。
张婶子咬着牙,第一个回了家。
再回来时,她手里多了一支旧得发黑的银簪子。
“陈大娘,这是俺婆婆传下来的,俺……俺拿它换二十斤种薯,行不?”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陈秀英看了那簪子一眼,对陈念点了下头。
陈念拿出本子,一笔一画地记下:张婶子,银簪一支,换种薯二十斤。
她写得很慢,很认真。
这簪子,跟去年她记下的那些能救命的野菜名儿一样,沉甸甸的。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一个老光棍,把他那套吃饭的家伙——一套不知传了多少年的打铁工具,全给搬了过来。
一个刚过门的媳妇,哭着把娘家陪嫁的唯一一床新被面,也给抱了过来。
她把被面放在桌上,手却死死攥着不放,眼泪一颗颗往下掉。
“这是俺娘给的念想……”
旁边一个婆娘看不下去,叹了口气劝道:“傻丫头,念想填不饱肚子啊!”
陈秀英的目光,冷冷地移了过来。
“念想能换十斤种薯,你就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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