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瘫坐在冰冷的泥水里,浑身抖得跟个筛糠似的。
四周火把烧得“噼啪”作响,映着一张张愤怒的脸。
那一张张脸,都是他平日里不放在眼里的泥腿子。
可现在,那些眼神,像刀子,要把他活剐了。
老支书把烟杆往腰里一别,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
“把他给我看住了!”
“等公社的同志来处理!”
他转头,对着人群里一个腿脚利索的后生说。
“二娃,你跟我走一趟,去公社报信!”
说完,老支书看都没再看马三一眼,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又快又稳。
马三那两个狗腿子,早就吓破了胆,腿肚子一软,也跟着滑进了泥塘里,跟两只落水的瘟鸡似的。
村民们自发地围成一个圈,把三个人死死堵在塘中央。
没人动手,可那一道道淬了火的目光,比拳头还重。
“马三,你也有今天!”
一个汉子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
“去年我家那救命的二十斤返销粮,是不是就进了你的狗肚子!”
“还有我家的!年年都说不够数,原来都让你这挨千刀的给黑了心了!”
“打死他!这种人留在世上也是个祸害!”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气氛瞬间就紧张起来。
马三吓得一个哆嗦,色厉内荏地叫唤。
“你们……你们敢!”
“我表舅可是粮站的站长!你们动我一根汗毛试试!”
“站长?”
陈秀英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像一瓢冷水,浇灭了村民们刚拱起来的火气。
她拄着拐杖,走到人群前面,眼神平静地扫过马三那张又白又脏的脸。
“老支书说了,等公社的人来。”
“咱们是讲道理的人,不干那没王法的事。”
她这话,是说给村民听的,也是说给马三听的。
村民们听了,渐渐冷静下来。
是啊,有陈大娘在,有老支书在,还怕这事儿没个说法?
马三听了,心里却更凉了。
这老太婆,比那些挥着拳头的泥腿子,要狠得多。
她这是要让他死在明处,死在规矩里。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里的风,吹得人身上发冷。
就在马三快要冻僵的时候,远处传来了拖拉机“突突突”的引擎声。
一道雪亮的光柱,划破了黑暗,直直地射了过来。
村民们自动让开一条道。
拖拉机停下,老支书第一个跳了下来。
紧跟着,车上又下来两个穿干部服的人。
走在前面的那个,四十来岁,国字脸,神情严肃,正是公社的钱副主任。
他身后还跟着个年轻人,戴着眼镜,手里拿着个笔记本,一脸的公事公办。
钱副主任一到场,视线就在这乱糟糟的场面上一扫。
当他看到浑身是泥、狼狈不堪的马三,和周围那些群情激愤的村民时,眉头就紧紧地锁了起来。
“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马三一看到钱副主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就想往岸上扑。
“钱主任!救命啊!他们……他们要打死我!”
“他们冤枉我!我就是看这塘子太臭,想来帮着清理清理,谁知道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
“清理?”
不等钱副-主任发话,一个村民就忍不住了,往前一步,指着马三的鼻子就骂。
“我呸!你见过谁家清理池塘,是半夜三更偷偷摸摸来的?”
“你见过谁家清理池塘,是奔着金疙瘩来的?”
老支书走上前,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钱副主任汇报了一遍。
当听到马三自己喊出那句“我没拿村里的返销粮”时,钱副主任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他看向马三,眼神冷得像冰。
“马三,你自己说,有没有这回事?”
马三的脑子飞快地转着,矢口否认。
“没有!绝对没有!”
“我那是吓糊涂了,胡说八道的!他们这么多人围着我,我能不害怕吗?”
“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返销粮!”
他这副死不认账的样子,彻底激怒了在场的村民。
“钱主任,他撒谎!”
“我们都能作证,他就是这么说的!”
“还有返销粮的事,我们下河村年年都缺斤短两,这事儿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对!还有他那个在粮站当站长的表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时间,告状声此起彼伏。
那个年轻的干部,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刷刷”地飞,根本记不过来。
钱副主任抬了抬手,压下了嘈杂的声音。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的陈秀英身上。
“陈大娘,你是当事人,你怎么看?”
陈秀英拄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
她没去看马三,也没去看钱副主任,而是看着眼前这片被搅得浑浊不堪的池塘。
“钱主任,我一个老婆子,不懂什么大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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