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在天亮之后便被压制,裴啸行身上的痛苦减轻大半,只剩下梦魇后的剧烈心跳,一时难以平静。
当意识从混沌里挣扎着浮上来时,首先捕捉到的不是窗外的晨光,而是一缕极轻、极碎的声响。
像被雨打湿的蝶翼在扑棱,又像断线的珠子滚过青砖,带着湿漉漉的颤意,落在他耳边。
是他还没有睡醒吗,是谁的哭声?
裴啸行循着声音扭头看去,心跳骤停。
盛苒趴在床沿,侧脸埋在臂弯里,露出的半截脖颈绷得紧紧的,肩膀正一耸一耸地动。
和妻主相处久了,早就习惯她的安静,裴啸行都快忘了盛苒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他整个人都僵住,不禁屏住呼吸。
——是妻主在哭吗?
这么久时间以来,盛苒都没办法开口说一个字,就算再着急,也只能无声地流着眼泪,或者发出微弱的气音。
可这次不同,是切切实实的声带振动!
裴啸行几乎被铺天盖地的喜悦给淹没,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不要惊吓到她,仔仔细细地听着。
很微弱、压抑的嘤咛,哭声裹着水汽,不成字句,断断续续的,却清晰得像在他耳膜上轻轻啄了一下。
他的呼吸一下子卡在上颚,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滚烫的血“轰”地冲上头顶。指尖开始发麻,喉咙发紧,眼眶莫名其妙就热了。
裴啸行想叫她,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声沙哑的气音。
昨天晚上,他被诅咒折磨得生不如死,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族人口中的怪胎和异种。
他都快放弃自己了,甚至觉得干脆就把自己锁在这个房间,找个体面的方式了却此生。
可盛苒却如同光一般地冲了进来,忙前忙后地守了他一夜。
在当今兽世,没有哪个妻主在家是需要照顾雄兽的。
裴啸行光是想想那样的画面,就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离开盛苒了。
她甚至还在为他哭……
妻主哑了这么久以后,重新发出的第一道声音,是因担心他、在意他而产生的。
裴啸行荣幸的同时又倍觉心疼。
明明是他们五个该合力照顾好盛苒,怎么能反过来,让她思虑成这个样子。
盛苒还在哭,那声音其实很轻,带着点涩意,像生了锈的门轴被轻轻推开。
却比裴啸行听过的任何声音都要响亮,震得他胸腔发颤,连浑身的伤痛都变得模糊。
他看着她露在外面的那只手,指节因为用力攥着他的被褥而泛白,手背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
裴啸行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指尖快要碰到她头发时,又猛地顿住,怕惊扰了这易碎的声响。
“妻主……”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尾音却控制不住地发颤。
盛苒也因为一整夜的不安稳而做着噩梦。
她梦见裴啸行死了,高阶兽人的尸体腐化之后可能带来毁灭性的伤害,好多不认识的人冲进家里,把他蛮横地拖走,不顾盛苒的反对将裴啸行扔到山崖之下。
这梦太真实,真实到盛苒以为自己亲眼看到这一幕,便再也忍不住,抱着头哭了起来。
此刻突然听到一声呼唤,盛苒被惊到了,抽噎声猛地停了一下。
然后,她缓缓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浸了水的樱桃。
裴啸行没死!
泪珠还在不停地往下掉,嘴唇抿着,却又有一声极轻的、带着委屈的呜咽从嘴角溢出来。
就是这一声。
裴啸行再也忍不住,指尖终于落在她发顶,双手抱起盛苒,微微用力将她往床上带了带。
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他手背上,滚烫的。
“别哭了,妻主……”裴啸行听见自己的声音里也带上了湿意,喉结滚了滚,才哑声说,“让您担心了。”
他一动,才恢复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得发胀。
原来等待了这么久的声音,是以这样的方式回来的。
带着她的心疼,带着她的害怕,却像一道光,劈开了这么久以来笼罩在他们头顶的阴霾。
裴啸行赶紧去给她打了一盏热水,轻轻吹气,送到盛苒唇边。
其他兽夫陪她休息,定是好生照料着,不敢惊动她一下。
他倒好,让盛苒累了一夜,裴啸行觉得自己实在太失败了。
他一边给盛苒按摩着肩背,一边观察着她红肿的眼,声音不自觉放轻放软,“妻主,您的嗓子可是恢复了?”
和他一样,盛苒仍处于一种懵然无措的状态。
她不确定地点点头,紧接着尝试张嘴说话,试图完整地发出一个字。
可不知是不是消耗过度,再开口,连刚才那样的音节都发不出来了。
盛苒的眼眸黯淡几分,肉眼可见地染上一层失望的情绪。
裴啸行连忙哄着:“妻主别急,反正你我二人都已听到,你目前可以发出声音。”
“我们慢慢来,这嗓子一定有机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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