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扶摇脚步顿了一下,秀气的眉头轻轻蹙起,像是努力在记忆的角落里翻找。
“点心零嘴?”
她重复着,眼神里是全然的茫然。
像蒙着一层薄雾,“谁啊?车间的……谁?”
那神情太过真实,没有丝毫作伪的痕迹。
她甚至微微歪了头,一缕柔软的碎发滑落颊边。
带着点思索的困惑:“没有吧?我不记得有谁送过啊。”
沈知行心口那块无形中压着的石头。
倏地落了地。
一直紧绷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
握着车把的手也悄然松开,指腹下冰凉的金属管似乎都带上了一丝温润。
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感。
夹杂着对孙浩那点行径更深的厌恶,无声地涌了上来。
他唇角那点惯常的清冷线条,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快得如同错觉。
“没什么。”他转回头,目视前方,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
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不相干的人。”
“大概是我听岔了。”
那不相干三个字,落得格外清晰。
苏扶摇“哦”了一声,也没深究。
厂里人多口杂,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传到厂长耳朵里也正常。
她心思很快又飘开了,想着明天休息日给奶奶炖点清火的绿豆汤,刚好让妈也带到厂里喝。
纺织厂的车间很热呢。
或者带小弟去供销社看看有没有新到的花布……爸的药是不是该开了?
还有……
还有上次沈知行给家里拿了那么多吃的,自己也得想法子回报呀。
给沈知行做些什么吃食呢……
两人继续并肩走着。
沉默再次蔓延,却不再有方才那种欲言又止的滞涩,反而流淌着一种奇异的宁静。
夕阳熔金,将道路两旁灰扑扑的砖墙和家属楼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
蝉鸣在树梢拖长了调子,不知哪家厨房飘出了炝锅的葱油香,混着夏日傍晚特有的、尘土被晒了一天又微微返潮的气息。
沈知行看着她因为在高温中走路而微微涨红的脸颊。
黑亮凌冽的眼睛。
心底最后那点疑虑彻底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对孙浩更深的厌恶。
这人不仅赌博擅离职守,竟还拿她的名声做筏子。
在外面招摇撞骗!
简直无耻之尤。
……
夕阳熔金,将整条路染成暖色调。
转过一个路口,钢厂家属区中心小广场的喧闹声浪隐隐传来。
只见广场边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已经支起了一方巨大的白色幕布。
几个穿着钢厂工装的小伙子正满头大汗地扯着幕布的边角固定。
幕布前空地上,早有人搬来了小板凳、马扎。
甚至还有直接铺了凉席席地而坐的,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摇着蒲扇,等着电影开场。
这是钢厂工会常组织的夏夜露天电影。
广场入口处,一块花花绿绿的电影宣传板格外醒目。
可爱的小女孩,一双大眼。
齐刘海,落耳发,侧方是城南旧事四个大字。
几乎是同时,沈知行和苏扶摇的脚步都顿住了。
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那张鲜艳的画报。
幕布前鼎沸的人声,搬动板凳的磕碰声,小孩子的追逐笑闹声,仿佛在这一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们的视线,隔着傍晚温热浮动的空气,短暂地聚焦在那同一个点上。
苏扶摇也望过去,看着那熟悉的场景,重生前的记忆涌上心头。
露天电影,是这匮乏年代里难得的娱乐盛事,也是小年轻们心照不宣的约会场所。
她下意识地侧头看了沈知行一眼。
几乎在同一时刻,沈知行的目光也若有似无地扫过她。
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瞬,又迅速分开。
仿佛有根无形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幕布前,放映员正在调试机器,一束光柱打在幕布上,映出模糊跳动的图案。
人群的喧闹声更大了些,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
苏扶摇看着那光柱,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要不要……问问沈厂长去不去看?反正……邻居嘛,凑个热闹也正常。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按了下去。
太突兀了,而且……她以什么身份问呢?人家是厂长,说不定有工作要忙。
沈知行推着车,步伐不疾不徐。
他眼角的余光能清晰地看到苏扶摇望向露天电影场地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带着追忆的亮光。
他喉结微动,一个念头同样不受控制地浮现。
沈知行握着车把的手心,不知何时又沁出了一层薄汗。
电影……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这个念头。
露天电影人多嘈杂,位置也未必好,但……如果是去电影院呢?有一部最近重映的《庐山恋》,听说拍得不错,环境也清静。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立刻被他摁了下去。
太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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