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合欢树影婆娑，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光影。

"本王信自己的眼光——"楚明霄忽然抬眸，目光如淬火的刀锋，"也信你这些年对本王的尽心诊治。"

季青忽地笑开，眼尾扬起狡黠的弧度："巧了，小的也只信自己的医术。"他从袖中取出一包药粉，"五日后北莽探子将夜袭皇宫，王爷若要金蝉脱壳......"

“不必，我自有安排。”楚明霄并没有接过药包，忽然抬眸看向苏澜一："战场凶险，她......"

"王爷放心。"季青郑重拱手，腰间玉佩与药箱相撞，发出清越声响："季青自会随王妃出征，全须全尾地把她带回来。"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补充："毕竟......有些红线，是阎王爷也剪不断的。"

"阿青！"

苏澜一不知何时已换了身藕荷色襦裙倚在门边，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响铃步摇，随着她快步走来的动作叮咚作响。

季青刚要屈膝行礼，就被一双温热的手稳稳托住："从我入府那日起，你这'王妃'叫得我浑身不自在。"苏澜一佯装恼怒地捏她脸颊，"还是从前'小姐'听着顺耳。"

余光瞥见楚明霄骤然阴沉的面色，季青眼波一转，忽然退后半步行了个更标准的礼："楚夫人安好。"

"呀！"

这称呼让苏澜一耳尖瞬间烧红，忙不迭拉着季青躲到湘妃竹帘后："别理那黑脸阎王......"她凑近季青耳边低语，却故意让音量刚好能被听见，"他呀，就是张糊了墨的宣纸——"

"——一戳就破。"季青默契接话，两人笑作一团。

"我虚长你几岁，唤声阿姐可好？"苏澜一指尖绕着季青衣角垂落的药囊穗子，眼里盛着期待。

却见对方忽然掩唇轻笑，耳根泛起薄红："说来惭愧，我与王爷是同年生人，我该唤你声小妹才是。"

苏澜一忽然怔住："你居然与王爷同岁？"她不可置信地打量着季青瓷白的脸庞，"阿姐这驻颜术......"

季青轻笑点头："这应该得益于，我常服药膳糕点吧，明日我给妹妹送些茯苓首乌糕尝尝。"

"当真？"苏澜一眼睛亮了起来，正要再问，忽见竹帘后玄色衣角一闪——那个"黑脸阎王"终于忍无可忍地拂袖而去。

见楚明霄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季青神色忽然郑重起，"王爷的毒已清，但痊愈之事还需保密，径山这边......还有要事未了。"

苏澜一眼波流转，忽地执起季青的手腕，引着对方径自在鎏金案几旁落座。素手提起越窑青瓷茶壶，琥珀色的茶汤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光，雾气氤氲间模糊了二人神色。

"阿姐尝尝这新贡的云雾。"杯盏相触时发出清脆声响，恰巧掩去她压低的话语，茶香在唇齿间漫开来。

她自然明白所谓"要事"是何——那枚从太子书房暗格中取出的凤钥，此刻应当被楚明霄贴身带着。至于前朝金匮的秘密，她既已交出钥匙，便不会再过问半句。

"妹妹今日寻我，可是还有别的事？"季青品了口茶，突然的询问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澜一红唇微扬，广袖翻飞间一封信笺轻巧落在案几上："今早苏家亲卫送来的北疆家书......"指尖点着信封上"青姑娘亲启"的字样，"我瞧着，倒像是某人的笔迹。"

季青讶异拆开书信，当"苏白羽"三字映入眼帘时，常年稳如磐石的医者竟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阿姐是不是该解释解释？"苏澜一凑近她泛红的耳尖："我那个木头弟弟，何时与阿姐有了书信往来？"眼见素来从容的季青手忙脚乱去擦水渍，才噗嗤笑出声："放心，连碧竹都不知道这信。"

季青深吸一口气，忽然从药囊取出一枚玄铁虎纹钥匙塞进她手心，"礼尚往来……径山书房第四排《黄帝内经》后有个暗格，"她压低声音，"里面藏着王爷的秘密。"

苏澜一摩挲着钥匙上的虎纹，忽然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看来今夜……本帅要'擅离职守'了。"

暮色渐沉，苏澜一用过晚膳楚明霄才回来，她轻扯楚明霄的袖角道："夫君……"

她嗓音软得像浸了蜜，指尖在楚明霄的掌心画着圈，"今日我还是觉得浑身酸软，明日再回营可好？"眼尾垂下时，长睫在烛光中投下楚楚可怜的阴影。

楚明霄喉结微动，刚想开口却被她葱白的指尖抵住唇："想什么呢？"她忽然退开两步，狡黠一笑，"早与碧竹约好去后山赏萤，王爷……"故意拉长声调，"——不、许、跟、来。"

楚明霄无奈摇头，解下腰间螭纹玉牌系在她绦带上："多带些暗卫，让程侍卫跟着你们，子时前务必……"

"知道啦！"苏澜一踮脚飞快亲了下他唇角，"我的王爷大人！"转身时襦裙旋出绚烂的弧度，发间的白玉步摇在廊下荡起细碎的光浪。

楚明霄踏着月色策马而归，马蹄铁在青石板上溅起零星火花。

处理完钦龙卫的密函已是戌时，他顾不得更换常服便直奔径山。玄色蟒袍被夜风掀起凌厉的弧度，腰间玉带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行至别院岔路时，他忽然勒住缰绳，向后山方向望去，隐约有流萤飞舞。

"尔等在此候着。"他解下佩剑扔给亲卫，独自策马转入林间小道。夜露沾湿的草叶掠过马鞍，在锦靴上留下蜿蜒水痕。

比起径山的层峦叠嶂，后山更像被天神轻抚过的绸缎——平缓的坡地上，夏末的最后一茬野菊与萤火共舞。远处溪水泛着碎银般的光亮，而更让他期待的是——溪边那抹绯色身影。

"绾绾！"楚明霄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却在绯色身影回头的刹那骤然僵住——

"王爷万安！"碧竹慌忙拉着程蹊行礼，石榴裙摆还在空中荡着涟漪。两人脸上写满错愕，显然没料到会在此处遇见他。

"王妃何在？"楚明霄眸色阴冷，不怒自威，夏末的夜风突然变得刺骨。

碧竹绞着帕子欲言又止，程蹊的视线却不由自主飘向山径别院——那里隐约可见别院书房的灯火，在夜色中明灭如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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