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殿。
宝珠伺候邢烟卸下钗环,她却毫无睡意。
烛火摇曳,在她沉静的眸子里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云嫔的手段,她早已领教。
孟答应诚心修好反被构陷,那所谓的“求子丹”确实有猫腻,但绝不足以让云嫔“晕厥濒死”。
唯一的解释,便是云嫔不惜以身作饵,自导自演了一场苦肉计。
而这场戏,最刺痛邢烟心的,是穆玄澈的反应。
身为帝王,他不查不问,不听辩解,甚至不交慎刑司,只凭云嫔的晕厥和自己的“直觉”,便雷霆万钧地定了孟答应的罪。
所谓君恩,原来如此浩荡,却又如此……廉价易逝,来去如风,全凭帝王一念。
“小主,”小邓子悄无声息地溜进来,低声道,“主殿那边,有新动静了。”
“说。”
邢烟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明日一早,云嫔娘娘便会去求皇上,允准侯夫人入宫探望……”
邢烟眸光微凝,心中了然。
该来的,终究要来。
她转向宝珠,声音沉静无波:“之前交代你的事,都办妥了?”
宝珠用力点头,眼中闪着精光:“奴婢谨遵小主吩咐,已让夫人将花神婆四月半必至城隍庙的消息,不着痕迹地散了出去。据回报,侯夫人……确实去了。”
邢烟闻言,细长的眉眼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一道锐利的寒芒在她眼底深处飞快闪过,快得如同错觉。
棋盘已布,棋子已动。
翌日。
早朝方散,穆玄澈的御驾便到了青岚居。
“皇上……”
云嫔如同柔弱无骨的藤蔓,瞬间缠绕上去,未语泪先流,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若非皇上为臣妾主持公道,臣妾这条命……昨日怕是就要交代给阎王了……”
她伏在穆玄澈胸前,哭得肝肠寸断,肩头不住耸动。
许是昨日的“惊险”犹在眼前,穆玄澈此刻对她确实多了几分怜惜,温言安抚道:“爱妃休要胡言!朕岂容这等魑魅魍魉害你?恶人已惩,爱妃安心便是。”
“臣妾心里……就是怕……”
云嫔抬起泪眼,哀婉凄切,“昨夜醒来,不见皇上在侧,臣妾只觉得心都空了……”
“朕这几日得空,便多来陪你。”穆玄澈承诺道。
云嫔这才破涕为笑,脸上犹带泪痕,却已如雨后初荷,娇艳动人。
恰在此时,翠香端着刚熬好的药进来,状似无意地插话道:“皇上有所不知,娘娘昨日昏迷中,一直断断续续唤着‘阿娘’……奴婢听着,心都要碎了……”
人在极度脆弱之时,对母亲的孺慕思念,是至真至纯的情感流露。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穆玄澈心底最柔软也最痛楚的角落。
他幼年离国为质,孤身飘零异乡,多少个寒夜也曾这般在梦中哭喊着“阿娘”。
可悲的是,当他终于历尽艰辛回到故土,他的生母早已……
思及此,一股浓重的酸楚与怜惜涌上心头。
他看着云嫔苍白依赖的小脸,沉声道:“既如此,便让侯夫人入宫,陪伴爱妃几日吧。”
“真的吗?皇上!”
云嫔惊喜地睁大泪眼,仿佛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恩赐。
“臣妾……臣妾真的可以见到母亲了?”
圣谕一下,邢夫人当日便奉旨入宫。
然而,这位侯夫人踏进青岚居的第一件事,却并非直奔女儿云嫔的寝殿嘘寒问暖。
而是带着一身肃杀之气,径直朝着邢烟所在的偏殿而来,显然是要兴师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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