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凌晨三点一刻,闹钟还没响,邢成义就着手机屏幕微光坐了起来,宿舍里其他同事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他摸黑套上表哥硬塞给他的厚羽绒服,拉链拉到顶时蹭到下巴,那是表哥去年穿旧的,带着股淡淡的洗衣粉味。床底下的帆布包他昨晚已反复检查过三遍,此刻轻轻拖出来,拉链声在寂静里像小猫挠门。同屋的王师傅翻了个身嘟囔:“成义,走啦?”他压低声音应了句“王师傅早”,转身时看见窗玻璃上凝着白花花的霜,BJ的冬夜冷得像块铁。
楼道里声控灯啪地亮起,杨军威已在楼下等着,羽绒服帽子压得低低的,手里拎着俩热乎的鸡蛋灌饼。“成义哥,快,咱得赶头班公交。”饼子隔着塑料袋烫着手心,葱花味混着芝麻酱香气直往鼻子里钻。两人踩着满地冻硬的落叶往公交站走,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冷风跟刀子似的往脖领子里灌,邢成义却觉得浑身是劲,每一步都像踩在回家的路上。杨军威絮絮叨叨说着表哥咋交代的:“辉哥昨儿半夜还跟我念叨,说你晕车,让我盯着你别喝凉水,包里那瓶矿泉水他灌的是温水。”邢成义听完,手不自觉摸了摸帆布包侧袋,果然触到个温热的瓶身。
四点十分到北京西站,南广场的霓虹灯在晨雾里晕成一片橘黄。进站口挤满了扛着蛇皮袋、拖着行李箱的人,大多跟他们一样,脸上带着倦意却眼神发亮。安检仪传送带哗啦作响,邢成义把帆布包放上去时,听见旁边有个大姐跟孩子说:“乖,过了安检就上车了,到家就能吃着你姥包的饺子。”孩子吸溜着鼻涕点头,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橘子。候车大厅的暖气来得突然,邢成义摘下帽子,额角竟沁出细汗,抬头看电子屏,K101次列车,BJ西→济宁,05:20开,正点。
找了排靠柱子的空位坐下,杨军威去买热豆浆,邢成义把背包搁在腿上解开拉链。里面除了表哥给的面包火腿肠,还有个油纸包着的茶叶蛋,蛋壳上裂着细纹,卤料香若有似无。他摸出钱包,里面果然只有三百多块现金,想起表哥说“钱放卡里安全,路上揣点够买水就行”,嘴角就忍不住往上扬。对面坐着个大叔,正用小刀仔细削苹果,削下来的皮连成一条线,忽然抬头问:“小伙子,回哪儿啊?”“菏泽。”“巧了,我到济宁,咱一路呢!”大叔笑起来露出缺了颗牙的嘴,苹果香混着大厅里弥漫的泡面味,竟让人觉得踏实。
五点十分开始检票,队伍像条蜿蜒的长蛇,随着电子闸机的“嘀”声缓缓向前挪动。邢成义把火车票捏在手心,票面上的油墨字透着股冰凉,却抵不过掌心的热度。他看见站台远处的火车头亮着灯,白色的蒸汽嗤嗤地冒,像头喘着粗气的巨兽。杨军威在身后拍他:“成义哥,快看,咱的车来了!”人群开始骚动,有人扛起行李往前挤,有人回头喊着“孩子他娘,跟上!”,邢成义跟着人流走上站台,冷风裹着煤灰味扑面而来,可他眼里只有那列绿皮火车,车身上“BJ西”三个红字在晨光里格外醒目。
找到6号车厢,刚踩上车梯就听见乘务员喊:“慢点挤,注意脚下!”车厢里早已塞满了人,行李架上摞着大大小小的包裹,有的用红绳捆着,有的露出花布被角。邢成义的座位在12排靠窗,他把帆布包塞到座位底下,刚坐下就看见窗外有个卖茶叶蛋的大妈敲着玻璃喊“热乎的茶叶蛋嘞”,突然就想起表哥塞给他的那个,赶紧摸出来攥在手里。杨军威挨着他坐下,掏出手机看时间:“还有十分钟开车,辉哥这会儿该在后厨忙了吧?”邢成义没说话,只是把脸贴在冰凉的车窗上,看着站台上渐渐稀疏的人影,心里默默念叨:哥,我上车了,等我回家给你打电话。
火车启动时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邢成义感觉座位猛地往前一冲,窗外的站台开始往后退,北京西站的站牌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一个光点。他掏出手机想给表哥发条信息,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又删,最后只发了句“哥,上车了,放心”。收起手机时,他看见斜对面的小姑娘正趴在桌上画年画,纸上歪歪扭扭画着个红灯笼,旁边写着“爸爸回家”四个字。邢成义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他转回头看向窗外,天已蒙蒙亮,远处的地平线泛起鱼肚白,火车正轰隆隆地朝着家的方向,一路向前。
火车轰隆隆碾过铁轨,车窗外的景物像被揉碎的水墨画,北方冬日的田野光秃秃的,偶尔闪过几棵落尽叶子的杨树,枝桠在灰蓝色的天上划出道道伤痕。邢成义靠窗坐着,鼻尖贴着玻璃,能感受到那层薄冰似的凉意。杨军威掏出表哥给的面包掰了一半递过来,包装袋撕开的声响混着邻座大姐嗑瓜子的“咔嚓”声,成了车厢里最日常的背景音。
“成义哥,你看那边!”杨军威忽然指着窗外,远处田埂上有个穿红袄的小姑娘在追着火车跑,手里举着个气球,红得像团火。邢成义笑了笑,想起小时候弟弟也总爱追着村口的拖拉机跑,娘在后面喊“慢点儿跑”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这时前排的大叔转过身,手里捧着个保温杯:“小伙子,喝口热水不?我这是刚泡的茉莉花茶。”热气氤氲中,邢成义看见大叔眼角的皱纹里都堆着笑,连忙摆手谢过,摸出自己的水杯抿了口——是表哥灌的温水,温度刚好不烫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