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成义站在红星中学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前,手里攥着母亲用旧报纸包着的半块烧饼。七月的骄阳把校门口的柏油路晒得发软,蝉鸣在泡桐树上震耳欲聋。他看见操场上摆着二十几张课桌,每张桌子上都放着白纸和铅笔,监考老师正用草帽扇风,汗珠顺着下巴滴在胸前的工作证上。
“成义,咋办啊?“史建涛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的解放鞋在滚烫的地面上挪来挪去,“我连暑假作业都没写完...“邢成义注意到他的裤腿上还沾着早上喂猪时的稻草屑,手里攥着的铅笔头短得快握不住了。
突然,人群中传来骚动。申晓光骑着擦得锃亮的凤凰牌自行车进来,车筐里的县重点录取通知书在阳光下泛着光。他穿着雪白的衬衫,车把上挂着个黑色皮包,引得几个女生小声议论。邢成义摸了摸自己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早上帮父亲推砖坯时的砖灰。
“都安静!“教导主任老周拿着铁皮喇叭从传达室出来,他的白衬衫永远散发着油墨味,“今天临时加试数学和语文,成绩决定分班!“人群中响起一片哀嚎,史建涛的铅笔“啪嗒“掉在地上。
邢成义跟着人流走向操场时,看见后河对岸的芦苇丛中,殷小竹正蹲在那里。她穿着蓝布衫,发间别着朵白色的野花,手里握着个玻璃瓶。瓶里的萤火虫在阳光下显得黯淡,但邢成义知道,到了晚上它们就会发出温暖的光。
监考老师分发试卷时,邢成义注意到他的指甲缝里有粉笔灰。题目印在油纸上,油墨还没干透。第一题是解方程:3x + 5 = 20。邢成义握紧铅笔,手心沁出的汗把准考证都洇湿了。他听见史建涛在旁边小声嘀咕:“这不是小学题吗...“
写到作文题时,邢成义的铅笔尖断了三次。题目是《我的理想》,他想写当科学家,但笔尖在纸上颤抖,最后写成了《我的理想是让父母过上好日子》。写到父亲在砖厂推砖坯的场景时,他的眼眶发热,不得不停下来眨了眨眼睛。
交卷时,邢成义看见殷小竹把试卷折得整整齐齐,发间的野花被汗水打湿了。史建涛的试卷上有大片的墨团,他正用袖子擦额头上的汗,把脸抹得黑乎乎的。
老师们在树荫下批改试卷,红钢笔在阳光下泛着光。邢成义蹲在操场边的槐树下,看着蚂蚁在砖缝里搬运面包屑。母亲早上说的话在耳边回响:“好好考,考上重点班,妈给你煮鸡蛋。“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硬币,那是昨天在后河捡到的1978年版硬币,此刻在掌心发烫。
“邢成义!“王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她的白衬衫被汗水洇出深色的水痕,“数学98,语文95,总分193,班级第二,年级第七!“邢成义猛地站起来,撞得槐树簌簌作响。史建涛在旁边欢呼:“老邢你牛啊!“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邢成义看见殷小竹站在远处,朝他微笑。申晓光推着自行车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啊,成义。“邢成义注意到他的白衬衫一尘不染,皮鞋擦得锃亮。
分班名单贴在传达室的黑板上时,围满了家长。邢成义看见父亲挤在人群中,裤腿上还沾着砖灰。母亲攥着他的衣角,蓝布衫上沾着细碎的草叶。“一班!“母亲的声音带着哽咽,“成义进了重点班!“
回家的路上,邢成义骑着自行车,车轮碾过地上的碎砖,发出清脆的响声。父亲走在旁边,抽着旱烟,脸上的皱纹里满是笑意。母亲挎着竹篮,里面装着给外婆送的艾草,还有特意买的糖糕。
“成义,以后每天要早起半小时。“父亲突然开口,“王老师说重点班要加课,你得把时间赶出来。“邢成义点点头,看着夕阳把父亲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齐腰高的玉米秆上。他知道,从明天开始,他的生活将彻底改变。
听着窗外的蝉鸣。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墙上投下晃动的树影。他摸了摸枕边的硬币,突然觉得它在发烫。父亲说过,他们邢家祖上是闯关东过来的,或许这枚硬币就是那时留下的。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王老师教案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还有殷小竹发间那朵洁白小花
邢成义晚上回到家,一进院子就闻到了熟悉的炸酱面香气。母亲从灶间迎出来,脸上带着笑,眼里满是对他考出好成绩的欣慰,“成义,快洗洗手,吃饭啦,妈给你做了炸酱面。”
热气腾腾的炸酱面摆在桌上,面条根根分明,裹着浓郁的肉酱,上面还撒着嫩绿的葱花。邢成义接过母亲递来的筷子,大口大口地吃着,饿意瞬间被驱散。父亲坐在一旁,吧嗒着旱烟袋,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嘴角也噙着笑意,“慢点吃,别噎着,以后进了重点班可得更用功。”邢成义一边点头,一边含糊应着,心里既有着对新班级的期待,又有些许紧张。
吃完饭,邢成义帮着母亲收拾了碗筷,便回到自己的小屋。他躺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屋顶,白天考试的场景不断在脑海中回放。那操场上刺眼的阳光、同学们紧张的神情、老师批改试卷时红钢笔的闪烁,一切都还历历在目。想着想着,他翻了个身,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可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怎么也拉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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