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时,救援船抵达临时安置点。邢成义抱着小燕子跳上高地,看见父亲正和村民们搬运救灾物资。他想过去帮忙,却被母亲拉住:“先去登记,领些干净衣服。“登记处前,申世颖正哭着找妈妈,邢成义走过去,把小燕子窝放在她脚边:“你看,它们也没家了,我们一起照顾好不好?“
夜里,救灾帐篷外飘来煮热粥的香气。邢成义蹲在篝火边,用树枝给小燕子搭新窝。史建涛凑过来,递给他半块压缩饼干:“给,我爸刚发的。“邢成义掰下一小块碾碎,喂给饥饿的雏鸟。火光中,他看见申晓光在教几个更小的孩子写“家“字,荣玉东和廖光辉正在用废纸箱做木筏模型。
接下来的日子,洪水渐渐退去。邢成义跟着父亲回到村里,昔日的土坯房只剩下一堆瓦砾。他在废墟中翻出自己的铁皮青蛙玩具,发条已经锈死。李秀兰在厨房遗址找到半罐没被泡坏的咸菜,突然捂住嘴抽泣起来。邢大勇搂住妻子,对儿子说:“成义,去把小伙伴们叫来,咱们搭个新窝棚。“
孩子们带着工具来了。史建涛扛着铁锹,申晓光抱着从安置点领的油布,荣玉东和廖光辉抬着树干。邢成义指挥大家用防水布和树枝搭起简易棚屋,当第一根支柱立起来时,他突然听见小燕子的啁啾——它们在新窝棚的屋檐下筑起了新家。
半个月后,黄河水退至警戒线以下。邢成义站在重建的土坯房前,看着父亲在墙上用白灰画下水位线,那道痕迹比他的个头还高。小伙伴们聚在他家院子里,史建涛带来了新弹弓,申晓光送他一本崭新的识字课本,荣宁宁把自己编的草绳手链套在他手腕上。
“明年汛期,我们再一起守着黄河。“邢成义望着远处的河道,夕阳在水面洒下万点金光。他知道,这场洪水带走了旧屋和玩具,却让他懂得了什么是比地基更坚固的东西——那是在暴雨中紧握的双手,是绝境里依然闪烁的童真,是无论多少次被冲垮,都能重新站起来的勇气。
小成义趴在防汛堤的青石板上,指尖戳着蚂蚁洞。浑浊的河水像爷爷熬的玉米糊糊,咕嘟咕嘟冒着泡。往年这个时候,大人们总说“黄河要吃人“,可今年的水连堤脚都没漫到,像条没牙的老黄狗趴在那里喘气。
“快看!“二蛋哥突然指着远处。采砂船的铁爪子划破水面,翻起的淤泥里浮着块漆红的木头。小成义眯起眼睛,那木头竟长着和爷爷烟袋锅一样的纹路。他想起上个月跟着爸爸去上坟,看见新埋的棺材也是这种暗红色。
河风卷着腥味扑来,成义的裤管被汗水粘在腿上。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小胶鞋陷进了石缝里,拔出来时带出条水蛇般的草根。对岸杨树林沙沙响,叶子掉在水面变成游动的小金鱼。他数到第七条时,水面突然裂开条缝,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笑。
“成义!“娘的喊声从远处传来。他转身要跑,却被河滩上的鹅卵石绊倒。手掌按在湿泥里,那些泥点突然变成了去年被水冲走的玻璃弹珠。他慌忙把拳头攥紧,指缝间渗出的泥浆却顺着手腕流进袖口,像条冰凉的小蛇在爬。
采砂船的轰鸣越来越响,成义看见河中央的漩涡张开了嘴。那黑洞洞的漩涡里,隐约浮起几截泛白的木头,像是被水泡胀的积木。他突然想起昨晚做的噩梦:自家的小瓦房漂在水上,屋顶的烟囱变成了爷爷的烟袋锅,咕嘟咕嘟冒着黄水。
“成义!“娘的声音更近了。他猛地跳起来,却听见脚下传来“咔嚓“声——一块漆红的棺材板从石缝里翘起,露出和爷爷墓碑上一模一样的云纹。小成义尖叫着甩开手,掌心的泥痕在夕阳下变成了暗红色的掌纹,像极了他丢失的那串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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