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可别乱说话,当心被打死。不如聊聊你最近纠缠的刘家娘子。”
两人开始聊些闲话。
淑娴一句都没有再听进去。大哥哥要和暮霞订婚了,爹爹生病了……她的心上仿佛被点了两把火,不停地灼烧着她。她不能再呆在这里,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等着,等着别人来救她。会救她的人,以前会救她的人,现在全都没法指望了。
淑娴全力朝着东边奔跑,那是侯府的方向,家的方向。没跑几步,疼痛和敲打就回来了。但淑娴不管,回头几步,蓄力,往前冲。鲜血迸发,眼睛鼻子耳朵全在流血,淑娴继续冲。她嘴里念着“蒲草如丝韧,磐石岂可转?待到红梅开,与君共凭栏。”,眼里流着泪和血,一次又一次撞着那堵看不见的墙。全身都痛,但心最痛。地上的血越来越多,就算雨水冲刷也冲不完那些红色,然后,心脏炸裂了。
那一刻,淑娴以为自己会死。就算死,也比活着被赵世桢欺凌要好。就算死,也比被痛苦吞噬好。心脏炸裂的波纹扩散到全身,淑娴咳出了一个东西,全身都变得轻松起来。她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东西,是她之前吃下去的血丸。
淑娴跑出孙宅,跑出西城,跑到侯府外面,一步都没停过。要怎么进去呢?侯府的法阵会不会刚好关闭了?淑娴试着翻墙而入,但被传送回墙外,和上次一样。这个法阵的规则大概是,若妖不刻意破坏,就只把妖拒之门外,若是想破阵,就会被法阵惩罚。可惜,淑娴连破坏法阵的技巧都不会。假如在这里大喊大叫,能引来爹娘吗?也许,只会引来暮霞吧,而暮霞,只会再次赶我走。
她犹豫了一下,转身跑向旁边的宅子,周定的宅子。
宅子仍然只有几间房屋休憩过,其余大部分都还荒着。周定的卧房里亮着灯,将他的影子照在窗纸上。“蒲草如丝韧,磐石岂可转?”周定一声长叹。
“大哥哥。”现在也没空去找衣物,淑娴只能用狐狸的样子站在窗外叫。窗户动了一下,淑娴连忙说,“不要开窗,我不想你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淑娴?你——可好?”
“大哥哥,爹爹怎么病的?病得很重吗?”
“你离开侯府那一天,叔父气急攻心,引发了旧伤,每天时昏时醒。谷大夫说,他能做的只是保持现状,到底能不能好起来,全靠叔父自己。”
“能不能带我去看看爹爹?”
“抱歉,不能。”周定停顿了一下,“叔父没法接受,你是妖怪,所以才病倒。他——受不了刺激。”
淑娴的心头像被人用大锤重重地击打了一下,原来暮霞说的是真的,不是骗我。冰凉的雨越发冷了,淑娴控制不住地全身发抖。“听说,你要和暮霞订婚了,是真的吗?”
“是的。”
“你喜欢的只是侯府小姐的身份,不是我,对不对?”
“当然不是。”里面沉默半晌,“若你只是贫寒人家的女子,我仍然会娶你。”
“我懂了。”淑娴的声音在发抖,“因为我是妖怪,是吧?就算我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就算我根本没办法选择我的出身,就算我的灵魂仍然是以前的孙淑娴,也一样,是吧?”
“你快走吧,我是本县的骁骑校、蜀山的记名弟子,有保护黎民、捉拿妖怪的义务。”
“大哥哥,如果我不走,你会杀了我吗?”
周定没有回答。
淑娴在外面站着,不言不动。周定在里面站着,不言不动。渐渐地,那夜雨的凉渗进了淑娴的骨髓里,她流干了眼泪。
淑娴在雨里狂奔,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为什么?为什么我是妖怪?为什么我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为什么我明明不是人类,却以为自己是人类?我到底犯了什么错、什么罪?我的出生就是罪吗?悲伤和愤怒在她的心里越积越多,完全找不到一个发泄的出口。看见那块刻着“蜀山”两字的石碑,淑娴才发现她跑到了蜀山脚下。也许,在内心深处,她是想去妖界寻找答案吧。反正,这人间也已经容不下她了。
体内的力量伴随着悲伤和愤怒翻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淑娴大喊一声“开!”那股力量朝着某个点猛砸过去,一阵巨大的光亮突然爆开。面前的蜀山仿佛变成了一幅画,可以卷起来的画。这幅画卷起来之后,露出了下面的另一幅画,荒凉、光明、炙热,完全不同于夜雨中冰凉的蜀山。淑娴冲过去,然后倒在温暖的黄色沙地上,她的悲伤愤怒和力量,全都一起用光了。画卷慢慢铺平,只是她现在已经到了另外一幅画里。在画卷完全封上之前,有两个人,不,也许是两只妖,跟在淑娴身后,从蜀山那幅画跳到了非常光亮的这幅画。
淑娴勉强坐起来。天空很奇怪,围绕着附近的一座山,一半是乌云暴雨雷电,一半却是明亮的太阳。两半天空好像在战斗?不时有闪电落下,像是击中了地面上的什么东西。而地上,燃烧着各种颜色的火焰,不太像是闪电点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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