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露水凝在青铜法剑上,折射出妖异的紫芒。岿阳真人立于黑佛山巅,玄色道袍被山岚浸得发亮。他望着脚下翻涌的云海,忽然想起三百年前那个雨夜——巫山神女踏着雷暴而来时,银针般的雨珠也是这般悬在天地间,将神女绣着云纹的裙裾映得如同流动的银河。
“道友眉间隐现三尸虫。“记忆中的声音带着山涧清泉的凉意,神女指尖凝结的冰晶正为他摘除寄生在元神里的业障。那时的他尚不知晓,这位自称“山鬼“的来客,竟会在他元神深处种下追溯光阴的因果。
山风掠过青铜剑穗,发出类似编钟的轻鸣。真人摩挲着剑柄镶嵌的昆仑玉,那些被斩断的往事突然鲜活起来。当年伏羲氏手持河图洛书独坐云台,七十二根天柱正在他脚下寸寸崩裂。深红之王的嘶吼震碎三十三重天,赤鳞如熔岩般流淌在混沌裂隙之间,伏羲投掷出的盘古斧最终只劈开半片苍穹。
“七矛镇渊。“真人低喃着,指节抚过眉心暗金纹印。当年他用自己半数元神为引,将七柄弑神矛熔铸成锁住红王命门的锁链。那些缠绕在矛身的咒文此刻仍在血脉里流淌,每当月圆之夜,他都能听见锁链另一端传来的龙吟。
记忆中的战场总蒙着层青灰色雾霭。当伏羲的八卦阵被红王血瞳照得通红时,是岿阳真人踏着燃烧的卦象冲入混沌。他记得自己斩出的第三剑削去了红王左目,飞溅的眼球在虚空中炸成漫天星斗,那些光尘里竟藏着被吞噬的文明残影。
青铜剑突然发出嗡鸣。真人侧耳倾听,竟是山巅古松在夜风里奏响《破阵》古调。这株由他八百年前点化的灵植,此刻枝干正以奇异弧度弯曲,针叶在月光下凝成甲骨文字的形状——“劫“。
他忽地想起那个雨夜过后,神女留在云端的玉简里藏着段未解谶语:“当青铜锈蚀时,五色石会从东溟升起。“此刻怀中某枚玉简正在发烫,上面新浮现的裂纹恰似龟甲占卜的裂痕。
山道尽头传来环佩叮当。五道剑光划破夜幕,金公道人脚踏离火砂,木母仙子袖笼乙木青藤,其余三位弟子各持震宫铜鼓、坎水玉圭与艮岳玄圭。他们跪拜时带起的风里,真人闻到了熟悉的药香——那是巫山神女教他们辨识的九死还魂草气息。
“师尊,赤霄宫的青铜钟...“金公道人喉头滚动,手中玉简映出惊悚画面。巍峨道宫的青铜巨钟正在渗出沥青状物质,钟身上的二十八宿铭文爬满蛆虫般的血线。木母仙子补完后续:“申时三刻,守钟的辛天君突然狂笑自刎,头颅滚落处生出赤色曼陀罗。“
真人望着弟子们道冠上凝结的霜花,忽然意识到寒潮来得蹊跷。按推演此时当是三伏天,但黑佛山巅的雪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他并指划开虚空,窥见东溟海面浮起五色石柱的倒影,那些本该沉睡在归墟深处的神物,此刻竟在血月中显露出碑文般的纹路。
记忆如潮水倒灌。诸神黄昏那日,七根弑神矛组成的星斗大阵正在吸收红王精血。当最后一缕赤芒没入阵眼时,伏羲的叹息顺着卦象传入他耳中:“你可知这七矛镇住的不仅是红王?“那时破碎的虚空里,他看见自己倒影中的道袍正在褪色,而青铜剑柄的昆仑玉裂开细纹。
此刻山巅古松突然折断,年轮断面渗出琥珀状胶质。真人用剑尖挑起些许,竟看见无数微缩场景在树脂中沉浮:有五色石柱上的甲骨文与昆仑玉纹路重叠,有巫山神女在某个未来纪元里焚烧自己的裙裾,还有青铜巨钟表面浮出的“卍“字符突然扭成衔尾蛇形状。
“去取赤霄宫地宫第三块玉璧。“真人挥退弟子,玄色衣袂卷起时带落几片冰晶。那些冰晶坠地化作《云笈七签》残页,其中某页绘制的二十八宿图,天枢星位正对应着五色石柱的方位。
当金公道人捧着玉璧返回时,整座黑佛山已在飘雪。玉璧表面浮现的血纹与昆仑玉产生共鸣,真人看见自己倒影正在玉璧上行走——那分明是条通往归墟的鲸落之路。他忽然记起千年前某个相似的雪夜,神女消失前在他掌心写下的谶语,此刻终于显露出真正含义:
“所谓天道,不过是把劫数砌成台阶。“
子夜钟声响起时,五色石柱的第一道光柱刺破云层。真人站在光柱中,看见自己道袍上的日月星辰开始逆行。昆仑玉裂痕中渗出金液,那些液体落地竟化作《道藏》残篇,其中某页记载的“斩三尸“秘法,正在他元神深处泛起涟漪。
青铜剑突然脱手插入地面。剑锋触及的刹那,整座黑佛山开始下沉,山体剥落后露出内部璀璨的青铜纹路——竟是具放大万倍的青铜棺椁。棺盖上二十八宿正在重组,当房日兔星位对准五色石柱时,棺内传出编钟奏响的《霓裳》曲调。
“原来如此。“真人任由青铜棺椁吞没身躯,他终于看懂伏羲留在卦象里的最后一课。那些镇守五方的弟子正在做的事,恰似神话时代女娲补天时故意留下的缺憾。当五色石柱的光束贯穿青铜棺时,棺内传出锁链崩断的声响,某种比深红之王更古老的存在正在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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