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遇航的剑尖停在玄霄喉前三寸,看见帝君银发间生出第一根白发。那些被狐火灼烧的记忆正在重组,他突然想起三百年前某个雪夜,碧落仙姬曾指着漫天星子说:“吞月者终将被月蚀,就像执念太深的人会变成自己最憎恶的模样。“此刻玄霄帝君垂首望着掌心融化的冰剑,眼底鎏金碎芒里,竟映出半轮温柔的弦月。
“透过狐狸之窗不能让你看到任何人,但你可以知道你在借此思念谁”
暮色漫过第七片枫叶时,我望见了那扇窗。
它悬在生锈的铁艺围栏上,像被海风蚀刻的琥珀。窗框是半透明的蓝,像被揉碎的桔梗花瓣浸泡在月光里,边缘凝结着细小的冰晶。我蹲下来摩挲围栏上的青苔,咸涩的海风卷着锈屑扑在脸上,远处灯塔的光柱扫过时,那些冰晶便折射出细碎的蓝。
“要染手指吗?“
少女的声音从铁艺花架后传来。她赤脚踩在覆满枯叶的台阶上,白棉布裙摆沾着星屑般的盐粒。我数到第三十二片枫叶飘落时,她才敢直起腰,发梢垂落的弧度像被月光浇铸的银丝。
她摊开掌心,四枚贝壳在暮色中泛着幽蓝的光。当第一枚贝壳贴上我的食指时,海潮声突然变得粘稠,仿佛有无数透明的水母在血管里游动。第二枚贝壳扣住中指的瞬间,我听见珊瑚在深海中碎裂的脆响。
“蓝火焰要烧到第七根肋骨才算完成。“她踮起脚尖凑近我的耳畔,呼吸间带着咸腥的凉意。我们头顶的铁艺围栏开始渗出细密的水珠,在暮色中织成半透明的帘幕。我数着她睫毛上凝结的盐粒,突然想起十七岁那年在东京塔顶,有人曾用冰棱在我掌心刻过相似的菱形印记。
当四枚贝壳同时泛起微光,铁艺窗框突然变得透明。不是玻璃的澄澈,倒像是被海水泡软的旧信纸,边缘洇着蓝墨水般的雾气。少女的指尖划过我染蓝的指节,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解剖课上掀开的青蛙胸腔。
“看。“她将我的手掌贴在窗框上。
雾气深处有萤火般的蓝光浮动。我数到第七次心跳时,终于看清那些光斑的形状——是母亲临终前攥着的念珠,是大学宿舍楼下永远亮着24小时自习室的窗,是地铁站台错过三次的米色风衣衣角。它们像被海浪冲散的漂流瓶,在幽蓝的雾气里明明灭灭。
少女的裙摆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她忽然说:“要听故事吗?“没等我回答,铁艺围栏上的水珠突然坠落,在水泥地上砸出星芒般的裂痕。
她讲起渔村被台风抹去的那个清晨。说渔网里打捞上来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写给不存在的人的信。说她总在月圆之夜听见贝壳里的潮声,像有人隔着海水在敲打漂流瓶。当她说到“思念是种会发光的寄生虫“时,窗外的海平面突然泛起磷火般的幽蓝。
我染蓝的指尖开始发烫。雾气中的光斑突然聚合成模糊的人形,我看清他白衬衫第二颗纽扣的裂痕,看清他左耳垂被我咬出的月牙形伤疤,看清他站在图书馆落地窗前转笔时小指颤抖的弧度。但当我伸手想触碰那片光晕,整片海面突然翻涌起银色的泡沫。
“他们都在等某个永远不会亮起的灯塔。“少女的声音混在浪涛里。她扯断脖颈上挂着的贝壳项链,那些蓝莹莹的碎片在空中拼成破碎的菱形。我听见此起彼伏的玻璃碎裂声,像是千万个漂流瓶同时撞上礁石。
铁艺窗框开始渗出咸涩的液体。少女的皮肤在月光下变得透明,我看见她心脏位置嵌着枚小小的海螺,螺壳里蜷缩着发丝般细蓝的光。当第一滴液体落在我手背时,所有雾气中的光斑突然熄灭,只剩她指尖残留的冰凉。
“该走了。“她转身时发梢扬起细碎的盐粒,白棉布裙摆掠过铁艺围栏上干涸的血迹——那些暗红色的斑点,像极了母亲临终前打翻的止咳糖浆。
我追到防波堤尽头时,潮水正漫过她方才站立的台阶。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足以穿过整片被月光镀银的海面。在影子即将消散的刹那,我看见她回头望来,瞳孔里闪烁着与我染蓝指尖相同的幽光。
第二天清晨,我在退潮的沙滩上捡到枚染血的贝壳。内侧用蓝墨水写着:致永远收不到信的人。潮水涌来时,贝壳内侧突然浮现出细小的字迹,像被海水冲刷出的年轮——那是我在解剖课笔记上随手写下的诗句:“我们终将在月光里溺毙,成为彼此永不沉没的岛屿。“
此刻我坐在阁楼的飘窗前,染蓝的指尖在玻璃上描画菱形。远处灯塔的光柱扫过时,那些蓝雾又幽幽浮现。我数到第七次潮起潮落,终于看清雾气深处的真相:所有光斑都来自我胸腔里那枚小小的海螺,它正随着心跳,将二十年光阴碾成细碎的蓝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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