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院,深秋,晨光熹微。
清冷的露水挂在院墙枯黄的草茎上,寒气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钻。欧阳奚旺盘膝坐在冰冷的地面,脊背挺直如岩松,面前摊开着那本青色封皮、仿佛带着无形枷锁的《灵剑宗基础剑经》。
他瞪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眉头锁得能夹死苍蝇。那些工整的字迹,在他眼中扭曲、跳动,组合成一张张古板严苛的脸,喋喋不休地重复着“握剑如捧玉”、“力贯指尖而不僵”、“气行臂腕而圆融”…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无形的丝线,试图将他那早已在万灵祖森血肉搏杀中定型的筋骨与本能,重新捆扎成另一个陌生的、僵硬的形状。
烦躁如同细小的蚂蚁,啃噬着他的耐心。
“吼…(无用之书…困兽之笼…)”小金趴伏在一旁,巨大的头颅搁在前爪上,熔金的眼眸扫过那本剑经,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抗拒。神兽的骄傲让它本能地厌恶这种束缚天性的教条。
“啾啾?(旺哥,不开心?书…咬它?)”小呆毛歪着小脑袋,落在书页边缘,嫩黄的喙试探性地啄了啄那坚硬的纸页,发出“笃笃”的轻响。它纯净的眼眸里满是困惑,不明白为什么这些黑乎乎的小东西能让主人如此烦恼。
“嗷呜…(纸…不好吃…没味道…)”墨星则用实际行动表达着它的态度。它混沌的小眼睛扫过那堆雪白崭新的宣纸,兴趣缺缺。比起这些散发着墨臭的玩意儿,墙角那堆晒得半干、散发着草木清香的“铁线蕨”根须显然更具吸引力。它扭着小屁股凑过去,叼起一根最粗壮的,咔嚓咔嚓,啃得汁液四溅,小脸上写满“还是这个实在”的满足。
欧阳奚旺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憋闷全部倾泻出去。他认命般地抓起那支硬邦邦的狼毫笔,笔杆冰凉粗糙,握在习惯了沉岳剑柄厚实兽筋缠绕的手掌中,感觉无比别扭,轻飘飘的毫无分量。
蘸墨。浓黑的墨汁在砚台里洇开,带着一股刺鼻的松烟气息。
落笔。笔尖触及雪白宣纸的刹那,他感觉自己的手腕都僵硬了。按照那书上写的…“五指虚扣”?他试着调整手指,别扭!感觉稍微用点力,这笔杆就要被捏碎!“腕悬中正”?更是难受,仿佛手臂被无形的丝线吊着,使不上半分力气!
他咬着牙,努力回忆着昨日点兵台上比斗时那种力量奔涌、心意相通的畅快感,试图将那种感觉灌注于笔尖。
“握剑之法,当如捧玉…”
第一笔落下。歪了。像一条被踩了尾巴的蚯蚓,扭曲着瘫在纸上。
“五指虚扣…”第二笔。抖了。墨点晕成一团,像只丑陋的苍蝇。
“力贯指尖而不僵…”第三笔。重了。笔锋狠狠犁过纸面,发出“嗤啦”一声轻响,脆弱的宣纸被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吼…(笨拙…束缚…)”小金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咕噜,干脆闭上了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啾啾!(纸破了!旺哥小心!)”小呆毛吓了一跳,扑棱着翅膀飞起。
“嗷呜?(撕拉?好玩!)”墨星听到声响,丢下啃了一半的根须,迈着小短腿好奇地凑过来,伸出小爪子就想往那破洞上挠。
“别动!”欧阳奚旺低喝一声,没好气地将墨星毛茸茸的小脑袋拨开。他看着纸上那歪七扭八、墨迹狼藉的“杰作”,再看看旁边那本摊开的、字迹工整如印刷的《基础剑经》,一股强烈的挫败感混合着荒谬感涌上心头。
让他挥动三百斤的沉岳重剑如臂使指,他能做到。
让他辨识万灵祖森里最隐秘的毒草香氛,他能做到。
让他仅凭风声判断十里外掠食凶兽的种类和方位,他也能做到。
可偏偏…让他规规矩矩、一笔一画地抄写这些方块字,竟比让他去掏裂空玄蟒的老巢还要艰难百倍!
这哪里是抄书?这分明是钝刀子割肉!是把他这头习惯了在广阔天地间搏击风雨的凶禽,硬生生塞进一个狭小的、刻着规矩的鸟笼里!
烦躁的火焰在胸腔里越烧越旺。他猛地将那张写废的宣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纸团滚了几滚,沾满了尘土,像一颗被遗弃的、肮脏的心。
“吼…(无用…弃之…)”小金眼皮都没抬一下。
“啾啾!(纸球球!)”小呆毛却来了兴致,扑下去用爪子扒拉那个纸团,玩得不亦乐乎。
“嗷呜…(球?滚…)”墨星也立刻加入,小爪子一拨,纸团骨碌碌滚向院角。
欧阳奚旺喘着粗气,胸膛起伏。目光扫过那厚厚一摞雪白刺眼的宣纸,又落回那本仿佛在无声嘲笑他的《基础剑经》。抄百遍?三天?杀了他吧!
他霍然起身,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憋屈的束缚。走到墙角,一把抓起沉岳重剑那冰凉沉重的剑柄!熟悉的触感,沉凝的力量感瞬间从掌心传递至全身,如同久旱的河床涌入奔腾的洪水,冲散了所有因握笔带来的僵硬与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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