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鹰往步枪里压了颗子弹,枪管上的烤蓝映着他眼里的寒光。"等他们喝得差不多了再动手。"他往燕彪手里塞了颗手榴弹,引线用猪油裹着,能防潮,"我去救那女的,你带乡亲们打侧翼,记住往篝火里扔硫磺粉,能呛得他们睁不开眼。"燕彪摸了摸怀里的怀表,表盖内侧关保国的坟地标记仿佛在发烫,像在催促他们快点动手。
半夜的匪帮营地里响起鼾声。二十多个匪徒横七竖八地躺在篝火旁,酒葫芦滚得满地都是,银雪还绑在木桩上,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单薄的衬衣上结着层薄冰。步鹰像只夜鹰从崖壁上滑下来,桦树皮做的软底鞋踩在雪地上,没发出一点声响。他摸出短刀割断绳索,刚把银雪抱起来,就听见个醉醺醺的声音:"谁在那儿?"
燕彪突然往篝火里扔了把硫磺粉。浓烟瞬间冲天而起,呛得匪徒们咳嗽不止,手里的枪也掉在了地上。步鹰抱着银雪往溶洞跑,子弹嗖嗖地从耳边飞过,他左臂的旧伤被震得发疼,冷汗顺着额头流进眼睛。燕双鹰举着根燃烧的松枝从溶洞里冲出来,把松枝扔向匪帮的弹药箱,爆炸声里混着他尖利的呼喊:"爹!快撤!"
回到溶洞时,银雪已经烧得迷迷糊糊。她抓着步鹰的胳膊,嘴里胡乱喊着"关保国",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肉里,把旧伤的结痂都抠掉了。燕彪往她嘴里灌了口草药汤,是关保国医生留下的方子,专治跌打损伤。"她的肋骨断了两根,"步鹰往她身上盖了件棉袄,是燕彪媳妇连夜赶制的,"手腕被铁链磨得见了骨头,得赶紧上药。"
天快亮时,银雪终于醒了。她看着溶洞里的乡亲们,又看了看步鹰胳膊上的血痕,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青天白日徽章,边缘镶着圈银线。"谢谢你们。"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眼泪混着血从眼角流下来,"我不该莽撞,害死了那么多弟兄。"燕彪往她手里塞了块烤红薯,热气透过纸包渗出来,像关保国医生以前给病人暖手用的。
清理战场的乡亲们回来了。他们抬着十几个受伤的士兵,还有五具官军的尸体,都是被匪帮折磨死的,身上的军装被撕成了条。银雪跪在尸体旁,把徽章别在他们的胸口,动作轻得像在抚摸婴儿的脸。"我要带他们回奉天,"她站起来时,腿一软差点摔倒,"等我调了迫击炮再来,非要把这些畜生炸成肉泥!"
步鹰往她手里塞了张地图,是用怀表内侧的刻痕拓印的,上面标着匪帮的所有陷阱。"关东山的仗不是这么打的,"他左臂的绷带又渗出血来,"芦苇荡的暗坑要按等高线走,鹰嘴崖的风口能借风力扔手榴弹,这些你们的兵法上没有。"银雪接过地图时,指腹蹭过上面的刻痕,突然发现和关保国医生药书里的经络图惊人地相似。
送银雪下山时,燕双鹰往她包里塞了包草药,是治外伤的金疮药,用关保国医生传下的法子熬的。"这药能生肌,"娃的小手攥着怀表链,表盖内侧的药草图谱露了出来,"步叔叔说你伤得重。"银雪摸了摸他的头,突然把银色手枪解下来,塞进他手里:"等你长到能握住枪,就来找我,我教你打靶。"
看着银雪的队伍消失在山道拐角,燕彪靠在老松树上叹气。步鹰往他手里塞了袋烟丝,是关保国医生生前最爱抽的旱烟:"国民党和咱们不是一路人,但剿匪的心是一样的。"他望着远处的落马湖,芦苇荡里的硝烟还没散尽,"只是这关东山的土,埋了太多冤魂,不管是谁来,都得先敬着这片地。"
燕双鹰把银雪送的手枪别在腰上,怀表在怀里轻轻晃动,表盖内侧关保国医生的坟地标记,与远处老松树的影子重合在一起。他突然想起医生生前说的话:"药能治病,却治不了乱世的根。"现在他好像懂了,这根得靠像爹和步叔叔这样的人,一点点往下刨,哪怕手磨出了血,也得刨到见了土为止。
夜里的溶洞里,银雪留下的煤油灯还亮着。灯光照在步鹰包扎的伤口上,也照在燕彪手里的怀表上,表盖内侧的刻痕在光线下像张网,网住了关东山的恩怨,也网住了不同阵营的人,在这片土地上不得不交织的命运。燕彪往火堆里添了块松木,火星溅在怀表上,发出细碎的响,像关保国医生在药铺里碾药时,药碾子与地面碰撞的声音。
远处的鹰嘴崖在月光里像头沉默的巨兽,崖壁上的弹孔被秋霜填满,变成一个个小小的冰洞。燕彪知道,银雪还会回来,带着她的队伍,用她的方式继续剿匪;而他和步鹰,也会守着这片土地,用关东山的法子,护着该护的人。这道理就像老林子里的河流,不管是官军还是百姓,都得顺着地势走,谁也拗不过这片山的性子。
怀表的齿轮在寂静中转动,滴答声里藏着1923年关东山的血泪,也藏着不同信念在乱世里的碰撞。
燕彪望着步鹰疲惫的睡颜,突然明白关保国医生留下的不只是药书,更是种活着的道理——
这就像关东山的鹰,不管是哪片天空飞来的,只要敢啄狼眼,就值得敬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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