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匪帮突然撤退了。燕彪拄着步枪站起来,看见地上躺着七具乡亲的尸体,都是燕家屯的猎户,平时能扛着野猪跑三里地的汉子,现在却一动不动地趴在泥里。步鹰靠在石头上喘气,左臂的绷带彻底被血浸透,脸色白得像张纸。"他们是故意消耗咱们,"他咳着血沫说,"过江龙想等咱们弹尽粮绝。"
清理战场时,燕彪在个匪帮尸体上发现了块令牌,上面刻着"同心会"三个字,背面是朵残缺的莲花。"黑莲在背后挑唆,"步鹰用刺刀挑起令牌,"这些匪帮表面是拜把子,其实是被黑莲串在了一起。"他往燕彪手里塞了块弹片,边缘还带着火药的焦痕,"这是奉天兵工厂的新货,肯定是恒昌行的余孽送的。"
往回走时,燕双鹰举着捆草药跑过来,怀里的怀表盖撞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响。"爹,步叔叔的药熬好了!"娃的小脸上沾着泥,裤腿上划了道新口子,是刚才在老林子找草药时被荆棘刮的。燕彪接过草药时,突然发现他手里还攥着块桦树皮,上面用炭笔写着"坚持"两个字,笔画歪歪扭扭,却透着股执拗的劲。
回到燕家屯,妇女们正在烧开水,蒸汽里飘着股血腥味。老兵用拐杖指着村口的方向,那里新挖了七个坟坑,土是新翻的,还冒着湿气。"再这么打下去,咱们这点人撑不了一个月,"老人往燕彪手里塞了袋烟丝,"要不,往长白山深处撤吧?"燕彪摸了摸怀里的怀表,表盖内侧的刻痕硌着肋骨,像在提醒他那些牺牲的人——撤退,就意味着让他们白死。
夜里,燕彪在油灯下给步鹰换药。伤口周围的皮肉肿得发亮,轻轻一碰就渗出黄水。步鹰咬着块木头,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却没哼一声。"济南的信断了三个月,"燕彪往伤口上撒着草药粉,"牡丹江的同志也没消息,咱们像被扔进了老林子的孤狼。"步鹰突然抓住他的手,掌心的老茧磨得燕彪生疼:"不能撤,咱们撤了,这些乡亲怎么办?"
燕双鹰趴在炕桌上,用步鹰给的钢笔在账本背面写字,怀表就放在手边,表链缠着他的铅笔。"爹,我今天认出了滚地龙的人,"娃突然抬起头,小脸上满是认真,"他左耳朵缺了块,和去年在溶洞里跑的那个匪帮一样。"燕彪心里一动——这么说,黑莲的余孽果然在串联匪帮,他们想把关东山变成自己的地盘。
窗外的春风带着寒意,吹得窗纸哗哗响。怀表的齿轮在寂静中转动,滴答声里藏着1923年关东山的疲惫,也藏着两个汉子用意志撑着的坚持。燕彪望着步鹰苍白的脸,突然感到一阵力不从心——就像老林子里的鹰,翅膀被雨打湿,再想飞起来,得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远处的黑风口在夜色里像道裂开的伤口,战壕里的积水映着惨淡的月光。燕彪知道,怀表的齿轮还在转,但刻痕已经快画不下了;他们的枪还能响,但子弹越来越少了。这道理就像老林子里的冬天,再强壮的熊也有饿肚子的时候,可只要春天还没到,就得咬着牙撑下去。
天快亮时,燕彪往怀表盖里塞了张纸条,上面写着匪帮的新动向。他把表交给燕双鹰:"你带几个孩子往牡丹江走,去找联络员。"娃把表贴在胸口,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爹,我不走,我能打枪了。"燕彪摸了摸他的头,突然发现这孩子已经到自己胸口高了,眉眼间有了几分当年白野的沉静。
步鹰拄着桦木杆走过来,左臂吊在胸前,像只折了翅膀的鹰。"让他去吧,"他往燕双鹰手里塞了个陶哨,"这是牡丹江联络点的暗号,吹四声。"娃把哨子塞进怀里,怀表链从棉袄里露出来,在晨光里闪着微弱的光。燕彪望着他消失在山道拐角的身影,突然觉得那表链像根风筝线,一头系着希望,一头拴着牵挂。
了望台的木板上,十七条枪并排靠在木柱上,枪管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步鹰往每个枪膛里塞了颗子弹,动作缓慢却有力。"过江龙今晚肯定再来,"他往燕彪手里塞了把短刀,"咱们守到太阳落山,等双鹰的消息。"燕彪握紧刀柄,指节捏得发白——他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打得最艰难的一仗,就像关东山的鹰,明知对面是狼群,也得扑上去啄掉对方的眼睛。
春风卷着沙砾掠过黑风口,带着远处匪帮的吆喝声。燕彪靠在木柱上,听着怀表隐约的滴答声,突然明白白野留下的不只是块怀表,更是种撑下去的念想——哪怕翅膀再沉,也得望着天;哪怕力不从心,也得握紧枪。
这世道再乱,总有些东西不能丢,就像关东山的鹰,就算飞得再低,也不会忘了怎么往上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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