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碗里的米饭还剩小半，尚枳却已经放下了筷子。

她盯着碗沿那道细小的裂纹，忽然伸手轻轻按住了林洧柠正在收拾碗筷的手。

“再待一会。”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场易碎的梦。

林洧柠的手在她掌心下微微一顿。

那只手有着真实的温度，指腹带着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

尚枳忍不住用拇指摩挲过那些细小的茧痕，每一处纹路都与记忆分毫不差。

“阿枳……”林洧柠忽然反握住她的手。

“你知道这不是真的，对吗？”

餐厅的灯光忽然暗了几分。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滴敲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是某种倒计时。

尚枳的指尖微微发颤。

她当然知道——从看到洧柠的第一眼就知道。

死而复生是在那个现代世界中根本做不到的事，这不过是幻影鬼根据她记忆编织的牢笼。

可那又怎样？能这样面对面坐着，听她说话，看她笑，哪怕多一秒也好。

“让我说完。”林洧柠用食指抵住她欲言的唇，这个动作让尚枳心脏刺痛。

“你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说的话吗？”

记忆如潮水涌来。

“至少阿枳你要活下去……”

尚枳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你看……”林洧柠叹了口气，伸手抚平她眉间的褶皱。

“你还有那么多没完成的事。”她的目光落在尚枳左臂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雨声渐急。

尚枳发现餐桌边缘开始变得透明，洧柠的轮廓也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幻境正在崩塌，而她拼命想要抓住的温暖正从指缝间流逝。

“该走了。”洧柠站起身，围裙的系带松松散开。

她捧起尚枳的脸，额头相抵。

“那个叫林柠的孩子，还在等你。”

尚枳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她从未在幻境中提起过林柠——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洧柠笑眼弯弯，指尖点了点她的心。

“你每次想起她的时候，这里跳动的节奏都会变。”

她的身影越来越淡，声音却愈发清晰：“记住，阿枳，我从未离开。”

最后一片幻象碎裂的瞬间，尚枳感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在手背。

她低头看去，是一滴透明的水珠——不知何时，她干涸已久的眼眶竟重新涌出了泪水。

横刀静静躺在脚边，刀身上凝结的冰晶反射着幻境残存的光点。

尚枳弯腰拾起它时，听见最后一丝消散在风中的低语——

“往前走，别回头。我一直在你身边。”

“一定要……活下去。”

……

尚枳猛然睁开双眼，蚀骨阴火的幽蓝光芒在瞳孔中一闪而逝。

原始森林潮湿腐败的空气灌入鼻腔，远处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呜咽。

她低头看着自己紧握成拳的左手——指缝间还残留着虚幻的温度，仿佛洧柠的指尖刚刚抽离。

“幻影鬼……”她冰冷的声音惊飞了树梢的夜枭。

那团白色雾状生物早已不见踪影，只有林间飘荡的薄雾昭示着它可能藏身之处。

三丈开外，江安单膝跪地，额头抵着树干喃喃自语，脸上交织着狂喜与痛苦。

更近处，林柠倚靠在一棵青铜古木旁，紧闭的眼睫剧烈颤动，面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墨鳞刀掉落在她脚边，刀身上的暗金纹路正以异常频率明灭闪烁。

尚枳的目光落在林柠微张的唇瓣上。

那里还残留着幻境中的喘息，雾气蒸腾的温泉边，那个被抵在池壁的身影。

“醒过来！”她一把扣住林柠纤细的手腕，蚀骨阴火化作细小的冰针，精准刺入对方虎口穴位。

这种用来边疆时她用来拷问俘虏的招式，足以撕裂任何甜美的幻梦。

林柠的身体猛地弹起，却在半空被尚枳另一只手按住肩膀。

两人鼻尖几乎相碰，尚枳看到那双刚刚睁开的杏眼里，还氤氲着未散的情欲与迷茫。

“师……父？”林柠的声音带着幻境中的软糯，随即突然哽住。

她瞪大眼睛，幻象与现实的重叠让瞳孔剧烈收缩。

尚枳闻到她呼吸里骤然紊乱的气息，看到喉间吞咽时滚动的细小汗珠，还有——

“清醒了就看那边。”尚枳松开手，指向仍在幻境中挣扎的江安。

她转身时黑袍翻飞，刻意忽略林柠瞬间红透的耳尖。

“去解决幻影鬼。”

林柠踉跄着捡起墨鳞。

刀柄入手冰凉，却压不下脸上火烧般的温度。

那些在温泉幻境中放肆生长的妄念，此刻化作千万只蚂蚁在血管里爬行。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味才勉强开口：“它……藏在哪？”

尚枳没有回答。

她异色的瞳孔突然锁定右侧一片看似普通的灌木。

那里的雾气比别处浓重半分，叶片摇晃的频率比其他地方慢了一拍。

横刀无声出鞘。

刀光闪过时，整片灌木瞬间燃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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