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承与算计,皆藏于光明正大的为臣之道下也。
太后疲倦地合上眼,枯枝般的手挥了挥:“心能安了就好。哀家替你跟皇帝说一嘴,去吧。”
赵天睿深躬:“谨记皇祖母教诲!孙儿告退!”
他退出的步伐轻快,殿门合拢,将一方死寂留与古佛珠的幽光。
许久,太后唇隙微启,细弱如蚁语:“晚些时辰,皇帝来时,提一句吧……”,声音飘忽,最终归于一声沉暮的长叹。
……
御书房里,灯火次第亮起,映着满案堆积的明黄奏折。
皇帝赵旭披一件杏黄团龙常服,朱砂笔在名录上方悬而未决。
闻喜宴上那年轻人“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的豪迈之声,犹在耳畔。
大太监悄然趋近:“陛下,寿宁宫暮时……”
他细声转述太后似是无心之言,“京华不易居,状元声名,最重亦最易成枷锁,新木未遭斧凿风霜,骤上华堂锦殿,根基未稳,恐成众矢之的,不若沉入下头去……”
赵旭手中之笔,笔尖一顿,一滴朱砂落在光洁纸面,晕开细小红痕。
他随之搁下笔,沉沉靠向椅背,指腹用力揉按深陷的眼窝。
寿宁宫三字,重若千钧,轻易压下了那份尚未厘清的惋惜。
老祖宗那双浑浊却洞彻一切的疲惫眼神浮现在他的眼前:她所求,不过是江山之稳、皇嗣之顺。
长久的静默,压得殿内烛光都似黯淡了半分,灯花爆裂一声轻响。
终于,皇帝抬起手,食指缓缓划过摊开名册的某一行。
那行墨迹工整写着:“苏康(状元),拟授:翰林院修撰(从六品)”。
随之,他的指腹移至下方空白,另一只手取过空白奏本,提起朱砂狼毫,饱蘸浓墨,悬腕落字,笔锋沉稳决绝:
“威宁县令(从七品),苏康赴任。”
字体朱红刺目。
威宁,一个西北边陲贫瘠小县。
清要文翰,化作百里风尘。
一笔改命。
马车碾过街道,扬起些许尘烟,车内有点沉闷。
窗外春暖乍寒,带着河水的湿凉与旷野的霜气。
吴青枫缩紧半旧夹袍:“这天,乍冷,怕是要落雨。”
一旁闭目的苏康猛地一颤,一个猝然的喷嚏冲口而出:“阿嚏!”
他睁开眼,望向车外掠过的林立店铺,下意识裹紧了薄袍,手指在粗布上收紧,一声低叹被车轮碾碎:
“山雨欲来啊。”
那浸入骨缝的凉凉,竟不似单单来自天地间。
暮色沉沉,前路如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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