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俭被这凛冽的帝王意志压得透不过气,冷汗瞬间湿透内衫,他重重一躬,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臣……遵旨!肝脑涂地,不负圣恩!必……必维护大比清明!”
景帝目光如炬,最后凝视着他,仿佛要将这嘱托刻入他的魂魄:“尤其是那经世致用之才……朕要的是真金!莫要被浮华虚名迷了眼!若遇真才实学者,纵是蓬门荜户,当大胆擢拔!若遇欺世盗名、弄虚作假之徒……”
他冷哼一声,那未尽之意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让御书房的温度骤降,“……朕的屠刀,不吝染血!退下!”
王俭如蒙大赦,又似背负了万钧重担,步履沉重地退出御书房,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绵密的雨幕之中。
景帝负手立于窗前,望着沉沉的夜色和宫灯在雨水中晕开的昏黄光斑,眼神深邃难测。
他对公平的极端苛求和对“经世致用”的执念,如同两张无形而紧绷的强弓,已然为明日贡院内可能掀起的任何波澜,预设了最猛烈、最无情的雷霆之怒。
此刻陈九披着一件半旧的青衫外袍,并未在暖阁内安寝,而是独自凭栏而立。
他望着眼前被雨水彻底吞噬的黑暗,耳中充斥着单调而压抑的沙沙声,白日里文若先生的赞誉、洛京学子的议论,如同潮水般在心头翻涌,激荡起豪情,却也带来一丝挥之不去的、莫名的心悸。
脚步声轻响,蓝姑如同影子般出现在他身后,递上一杯氤氲着热气的姜茶:“园主,更深露重,寒气侵骨,早些歇息吧,明日贡院龙门,还需养足精神应对。”
陈九接过温热的瓷杯,暖意透过掌心传来,却未能完全驱散心底那点阴霾。他抿了一口,辛辣的姜味直冲喉头,微微驱散了寒意。
“蓝姑,”陈九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飘忽,
“你说,文若先生……为何独独对我青眼相加?澄心阁一晤,他句句皆如洞悉我心,所论所引,更似……预见了春闱方向。”
他并非愚钝,只是那份被文坛北斗认可、被寄予厚望的强烈渴望,暂时压过了内心深处那点微弱的警兆。
蓝姑沉默了片刻,灯笼的光在她沉静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她低声道:“园主才学卓绝,当得起赞誉,然……盛名之下,更需心如明镜,文若先生乃文坛泰山北斗,其心深如渊海,其行……难测,明日考场,园主只需谨记,凭真才实学,写胸中丘壑,无论题目如何,以不变应万变。”
她无法直言心中对文若那近乎本能的警惕与不信任,只能隐晦地提醒。
陈九点点头,将杯中温热的姜茶一饮而尽,一股暖流自喉间滚下,似乎也驱散了些许迷茫。
他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望向贡院的方向,仿佛穿透了重重雨幕:“你说得对,真金不怕火炼,我所书,皆是我所思所想,自可堂堂正正示于人前!这功名,我必以胸中所学,光明正大地取!”
就在这时,廊下另一端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身影。镇国公主景明凰并未走近,也未带随从,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宫灯的光晕勾勒出她素雅宫装的轮廓,面庞隐在暗处,看不真切表情。唯有那双凤眸,穿透雨帘,遥遥地落在陈九挺拔而孤峭的背影上。
那目光中,有关切,有期许,但更深邃处,却凝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忧虑。
她没有开口,没有鼓励,也没有嘱托,只是隔着风雨,对着陈九的方向,极轻、极缓地,颔了颔首。
一瞥之间,无声胜万言。
是信任,是托付,亦是无声的警醒。
陈九若有所觉,转身望去,只捕捉到明凰转身离去时,裙裾拂过湿冷青石地面,悄然消失在回廊深处的最后一抹素色残影。
他握紧了手中的空杯,指节微微发白,仿佛要将那瓷壁捏碎,又仿佛要从中汲取力量。
暖阁的灯火在身后拉长了他的影子,投射在湿漉漉的廊柱上,显得格外孤峭而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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