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昭府邸的欢宴气氛,在流言如同瘟疫般蔓延的第三天,戛然而止。
起初,只是管家在采买时,感受到商贩们异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那眼神不再是敬畏,而是混杂着鄙夷、怜悯和一丝看热闹的兴奋。
接着,是几位原本亲近的勋贵子弟,借口家中有事,匆匆告辞,眼神躲闪,连客套话都说得言不由衷。
景昭起初并未在意,只当是些无聊的闲言碎语。
直到他最信任的幕僚,那位以沉稳着称的老先生,脸色煞白、脚步踉跄地冲进书房,将一张街头巷尾流传的、字迹歪歪扭扭的揭帖拍在他面前。
揭帖上用最粗鄙下流的语言,详细描绘了“某位尊贵殿下”如何被江南舞姬蒙蔽,如何将别人的孽种视若珍宝,取名“景瑜”养在深闺……
甚至附上了几句篡改过的、模仿雪娘口吻的“泣血书”,字字句句都在控诉“殿下”的愚蠢和被欺骗的屈辱。
“殿……殿下!这……这流言……已……已传遍洛京了!”
幕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冷汗浸透了衣背。
景昭抓起揭帖,只扫了一眼,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轰然褪去!他
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变白,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手中的揭帖被他攥得稀烂,指节因为用力而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
“混账!污蔑!这是污蔑!”
景昭猛地将桌案上的笔墨纸砚、镇纸玉器统统扫落在地,发出稀里哗啦的巨响。
他双目赤红,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胸膛剧烈起伏,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是谁?是谁要害本王?明凰?陈九?还是景宸那个阴险小人?!”
恐惧、愤怒、被当众扒光般的巨大羞辱感,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
他苦心经营的形象,他即将到手的清流助力,他唾手可得的“双喜临门”……在“混淆皇室血脉”这六个字面前,瞬间化为了泡影!
这不再是风流韵事,这是足以将他打入万丈深渊、永世不得翻身的滔天大罪!
“查!给本王查!”
景昭歇斯底里地咆哮,
“找出源头!找出散布谣言的人!本王要将他碎尸万段!还有……翠微别院!立刻封锁!任何人不得进出!那个孽种……景瑜……给本王看紧了!不……把他……把他……”
杀意在他眼中疯狂闪烁,但仅存的理智告诉他,此刻灭口,无异于自认其罪!
恐慌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浸透了整座大皇子府。
侍卫们如临大敌,面色凝重地执行封锁命令,脚步匆忙而沉重。仆役们噤若寒蝉,眼神躲闪,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成为主子盛怒下的牺牲品。
昔日门庭若市的府邸,此刻门可罗雀,连最亲近的勋贵也避之不及,唯恐沾上这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丑闻。
景昭瘫坐在一片狼藉中,华丽的蟒袍沾满了墨迹和灰尘,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庞,哪里还有半分春风得意的皇子气度?
只剩下一个被剥光了所有伪装、即将坠入万丈深渊的可怜虫。
与此同时,柳方正的书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冰封。
那份誊抄工整的密报和几张精心临摹的画像,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头。
雪娘与书生的过往、书生的离奇死亡、景瑜容貌特征的描述……所有的线索都严丝合缝地指向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结论!
柳方正坐在书案后,背脊挺得笔直,脸色却是一片铁青。
他握着密报的手微微颤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书房内只有烛火摇曳的噼啪声和他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女儿柳明薇的清冷面庞在他眼前浮现,那冰雪般的高洁才情,那清流风骨的骄傲……他怎能让她跳入这即将天塌地陷、污秽不堪的火坑?
这已不仅仅是政治联姻的利弊权衡,而是关乎女儿一生清白、关乎柳氏满门清誉、甚至关乎生死存亡的抉择!
“混淆血脉……动摇国本……欺君之罪……”
柳方正低声呢喃着这几个词,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绝的清明和凛然的怒火!
他不再犹豫,铺开御用的素色奏本,提起饱蘸浓墨的紫毫笔。
笔尖悬停在纸面上方,微微颤抖,仿佛凝聚着千钧之力,下一刻,他手腕沉稳落下,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臣柳方正,诚惶诚恐,万死顿首谨奏:
为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准允小女柳明薇与大皇子景昭殿下退婚事。
臣闻:婚姻之礼,上承宗庙,下继后世,关乎人伦大义,社稷纲常。
故《礼记》有云:“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
然今大皇子殿下与臣女之议婚,本承陛下天恩,臣阖家感戴涕零。
然近日洛京内外,流言汹汹,秽语嚣嚣,所涉之事,骇人听闻,直指殿下府邸清誉,更关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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