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那么深。深得看不见任何东西。
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子外面传进屋,雨点顺着窗玻璃滑下,像女人幽怨的脸。
冬儿的哭声已经弱了,在静安怀里,身体还是抽搭着,脸上的泪痕干了,但两条淡淡的眉毛往一起皱。
睡梦里,女儿还心事重重。
这么点的孩子,她什么都不懂,但她懂高兴和恐惧。刚才那一幕让冬儿恐惧。
让静安也恐惧,如果有可能,她一辈子都不愿意去回忆——
低下头,眼泪吧嗒吧嗒砸在手背上,泪珠飞溅。手指甲劈了,是九光弄的,还是她挠九光的时候弄的。
她头一次反抗九光,九光也头一次露出狰狞的一面,她不想去回忆——
什么时候雨水都是冷的,就像冬天的雪,什么时候都是冰。
夜,什么时候都是黑的,比眼睛都黑。
除了一步一步地走出来,别无出路。
九光已经走了,他去了哪儿,静安不关心。
从今以后,她只关心冬儿和自己。
母女俩相依为命,一定要过得比九光好,一定要过得比离婚之前还好。
那她离婚这一步,就走对了。
夜,无尽地漫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天亮。
但总有天亮的时候,只要你熬过漫长的黑夜,总能等到天亮……
不知道过了多久,静安才感到渴,感到累,她把冬儿放到床上。
她一动,冬儿就醒了,连忙伸手抓住静安的衣襟,害怕地不敢松开。
静安一阵心疼,又把冬儿轻柔地抱到怀里。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时而大,时而小。
不知道过了多久,静安终于把冬儿放到炕上,但冬儿睡梦中不停地叫着:“妈妈,妈妈——”
静安挨着冬儿躺下,她一动,才发觉浑身都疼。
这些疼痛,提醒她尽快离开这个恶魔。
明天天一亮,她要做的是,去医院看伤,去法院找崔书记员起诉离婚,去以前要租的房子,跟冬儿搬过去。
以前跟房东说好了租房子,但没有交房租,这次再去房东那里,就直接把房租给她。
交了房租,她也就没有退路,一定搬出去。
只是有一件事,让静安闹心,昨天她已经答应母亲,今天一早要乘坐早车去省城。
现在,她不能去了,脸上有伤,腮帮子也肿了——
这个样子让弟弟静禹看见,他会回来找九光算账的。
静禹要是把九光打坏,他也会被关进拘留所。九光要是把静禹打坏,静禹会耽误学业。
她不想自己的事情连累弟弟。
家里就靠弟弟撑着门庭,那是父亲和母亲的希望。她自己的事情,自己担着。
静安决定明天一早就给母亲打电话,说家里有点事,过一天再去省城。
凌晨时分,静安搂着冬儿终于睡着。只是,梦里依然和九光纠缠打架。
静安哭醒了,这次是生自己的气。就连做梦打架,她都输。
她想了很久想不明白,为什么男人和女人打架,女人总是输呢?难道只是因为力量悬殊?
不,是因为女人心软!
打架的时候,女人的拳头落下去,留了半分情。
男人不,一旦无情,他的铁拳有千斤重,完全不会在乎婚前的恩爱,不在乎婚后你的帮忙。
也不会想到你是孩子的妈妈,你为他洗洗涮涮,操持家务。
就算是老谢,帮了九光,九光还要给老谢送鱼去感谢。
可到了静安这里,无论她帮过九光多少次,在九光眼里,都是她应该做的。
九光在打静安那一刻不是人,是兽。
女人心里也有一个小兽,但被各种观念束缚了几千年,也包括被自己束缚。
很多时候,女人的小兽放不出来,甚至,早已经死了。
静安不能让自己心里的小兽死了,她要让那个自己也活着,睁着一只眼,保护自己的肉身。
人,要存一点兽性,不为伤人,只为防身。
从明天开始,她要把这只小兽放出来。
她和九光不再有爱情,不再有夫妻情,所有情义在昨日他对她的那些疾风暴雨里,化为灰烬。
她的小兽要时刻提防九光那头暴戾的兽。她要用自己的心里的那个怪兽,保护冬儿,保护自己。
她要走自己的人生,走一条跟九光完全相反的路,还要比九光活得更好。
睡梦里,夜也是黑的。雨,还在下着。
那雨水就像女人的眼泪,总是流个不停。
是谁,让女人流下伤心的泪……
以前的所有,都是错付了,九光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他做丈夫不够格,做朋友,更不够格!
早晨起来,静安的脑袋昏昏沉沉,浑身都疼,连骨头节都疼。
婆婆走了进来,说:“这都天亮了,还没起来?冬儿不上幼儿园了?”
房间里,昨夜没有拉窗帘,外面的雨还在下着,阴着天。
但即使是这样,婆婆看了静安一眼,也吓了一跳。
静安看到婆婆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脸好不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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