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宇目光微沉,指了指远处那座灰白塔楼——塔顶覆着银质圆盖,像个倒扣的壳,毫无窗户,仿佛死物。
“‘洗心塔’。”赵宇压着嗓音说,“一旦被判定为‘信仰动摇’,就会被送进去。”
“听起来又是洗脑中心。”
“不止。”赵宇摇了摇头,“他们的方式是让你面对自己。”
“什么意思?”
“塔有位残痕者,残痕名叫‘真言视’,能分辨人是否说真话。”
“所以?”王昊眉毛皱起。
“所以你进去后,必须当面诵念‘忏悔语录’。”赵宇咬了咬牙,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一条条念自己的罪——撒过的谎,做过的错事,背叛过的人,甚至想过的恶念,全都要说出来。”
“如果你说谎,那残痕者会让你重来。”
“从头,一遍又一遍地念,直到他们判断你‘发自真心’。”
王昊的脸色一点点变了:“那……要是一直不真心呢?”
赵宇看着他,眼神说不出是愤怒还是麻木:“那你就永远念下去。”
“期间不准睡觉,不准进食,不准坐下。直到你彻底相信自己的忏悔是真的。”
“有人被关了三天三夜,嗓子喊哑,舌头干裂,最后跪在地上哭着喊‘神明宽恕我’……那才被放出来。”
王昊瞪大了眼:“这是……洗脑升级版?”
赵宇:“这叫‘自我劝化’。”
王昊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咕哝了一句:
“我怎么觉得……像某部动漫里的大招。‘伊邪那美’,让你自己悟自己,悟到真心才能结束幻术。”
“宇智波教派是吧?”
赵宇一时间没绷住,嘴角抽了抽:“收起你的吐槽,王昊,你能不能一次认真听完不加梗?”
“下次一定。”王昊悄声说,“这地方还他妈真有‘识破虚伪’的能力……说真的,要不是我心里没啥秘密,我早吓死了。”
远处的“洗心塔”在夜色中悄然矗立,无声无息,如一只始终注视着他们的眼睛。
而塔底,正有两名身披白袍、面无表情的守仪者走出,手中牵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年轻信众。他嘴角淌血,眼神空洞,嘴里还在机械地低念着什么。
王昊微微侧头。
他听见了,那人在说:
“我曾诅咒我的母亲……我说她该死……她确实死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念了多少遍。
但组织相信——只要你重复足够多次,总有一刻,你会真心相信自己应该被神宽恕。
那一刻,你就重生了。
或者,彻底沦为了白露的一部分。
林羽这几天的状态几近偏执。
他记住了每一次神启钟声的间隔、每一道巡逻的路线、每一位高阶信徒的步伐与气息。他不动声色地画下中殿简图,甚至找到了“圣女的居所”外三层通道的路径。
而那处被称为“净神居”的地方,被重重石墙包围,有守卫、有感知型残痕者——甚至偶尔还传来赞颂祷词与悦耳如梦的女声。
赵宇拍了一张远距照片。
照片中,一抹洁白的身影站在高台边缘,半身都藏在圣光与薄纱后。她戴着银白色面具,头戴王冠状的装饰,双手高举,似在向白露之上的意志祈祷。
夜晚,火堆边,赵宇又一次看见林羽在沉思。
他翻了个白眼。
你再这么死盯着那地方,我都怕你觉醒残痕,突然变出一对翅膀飞过去。
当然,他什么都没说出口。
林羽现在不是正常状态,大家都知道。
从他们晋升中殿开始,林羽就像换了一个人。
行走、说话、睡觉,甚至连呼吸都控制得一丝不乱。
他太清楚——进入中殿之后,才有可能靠近她。
那是他们决定晋升的真正原因。
表面是信仰升级、获取资源,实则是逼近“圣女”林素言的唯一合法通道。
只有中殿信徒,才有资格在神选日,获得被圣女召见的可能。
他们原本以为至少还要等上几天,先观望,再伺机——
但机会,比预想来得快得多。
天还未亮,殿区的钟声便缓缓响起。
低沉、悠远,像从地下墓宫里爬出的吟诵,唤醒了沉睡的人群。
中殿的“每日晨仪”与外殿不同,流程更加繁复,气氛也更加压抑。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去,神启广场早已肃静如无声剧场。信众身着灰袍,列队而入,在“圣女像”前依次跪伏,双手贴地,额头触地,像在朝拜某种无可置疑的存在。
高台穹顶的圆孔缓缓转动,洒下柔和而冰冷的光。那一刻,赵宇竟觉得……确实有点神圣。
他抬头望去——
银色主殿在雾光中浮现出近乎不真实的质感,宛若悬空的幻境。轻纱般的建筑边缘若隐若现,像一层现实与梦境之间的膜,让人不自觉屏息凝视。
这次他的神色中没有不耐,反倒像是在认真体会这一整套仪式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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