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刚过晌午,粮仓后的空地上突然裂开一道细缝。这缝来得蹊跷,既不是被雨水泡软的泥裂,也不是冻土化开的冰缝,而是像被某种东西从地下硬生生撑开的,缝里渗出湿漉漉的黑气,黑气落地,竟在青石板上腐蚀出蛛网状的细纹,散发出一股混杂着海腥与腐谷的怪味。
“是沙虫洞!”赵三叔的声音带着颤音,他指着裂缝周围,“你们看这土!都是松的!”果然,裂缝周围的泥土虚浮,用脚一跺就往下陷,隐约能听到地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无数细小的爪子在抓挠泥土,声音越来越近,连粮仓的地基都跟着微微震动。
昨夜被赶跑的沙虫显然没走远,竟在地下打了更深的洞,直逼粮仓底部。刚才检查时还完好的粮囤,此刻底部突然渗出黑色的黏液,黏液顺着囤底的缝隙滴落在地上,将青砖腐蚀出一个个小坑。有个胆大的村民用锄头往裂缝里挖了一下,锄头刚入土半尺,就被什么东西死死咬住,他猛地往外拔,锄头刃上竟缠着几条暗红色的虫身,虫身被扯断的地方,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滚烫的黑液,黑液溅在地上,“滋滋”冒烟。
“不能挖!越挖越多!”里正急得直跺脚,“这洞肯定通着沙虫老巢,挖开了就是祸事!”果然,锄头拔出后,裂缝里涌出更多黑气,地下的抓挠声变得密集,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赶来,粮仓的木门都被震得“咯吱”作响,门板上的木纹里渗出细小的黑珠,像是被虫牙啃咬出的毒汁。
村民们慌了手脚,撒石灰、灌盐水,都只能暂时堵住裂缝,可地下的声响越来越近,显然沙虫正在用黏液腐蚀泥土,扩大通道。阿草抱着装艾草的篮子跑来,艾草的香气能暂时驱散黑气,却挡不住地下的攻势,裂缝周围的地面已经开始塌陷,露出更多蠕动的暗红虫影。
这时,李长生推着一辆独轮车从家里出来,车上放着一口大铁锅,锅沿还沾着早上煮粥的米垢。他看见塌陷的地面,没说话,径直走到附近的水井旁,支起铁锅,用木桶打水烧煮,又从独轮车上搬下几捆干燥的荆棘和艾草,塞进锅底引燃。
“阿爷这是要做啥?”阿草疑惑地看着李长生往锅里撒了一把粗盐和几块生姜——这些都是平时腌菜用的,怎么看都不像能对付沙虫的东西。可随着柴火越烧越旺,锅里的水很快沸腾起来,蒸汽弥漫中,竟带着一股辛辣刺鼻的气息,这气息一遇到裂缝里的黑气,黑气就像被点燃的油烟,“噗”地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了。
地下的抓挠声突然变得焦躁,显然被蒸汽的气息惊动了。裂缝塌陷得更快,一只足有手臂粗的沙虫猛地从洞里钻出来,虫头比之前的大了数倍,倒刺嘴里还叼着半粒焦黑的谷种,它刚要扑向最近的村民,李长生已经用长柄木勺舀起一勺沸水,对着虫头泼了过去。
“滋啦——”
沸水浇在沙虫身上,发出烤肉般的脆响。原本坚硬的鳞片瞬间变得焦黑卷曲,倒刺嘴“咔哒”一声张不开了,虫身剧烈扭动,却再也钻不回洞里,几秒钟就僵直在地上,表皮裂开,流出的黑液被沸水烫得凝固成块,散发出一股怪异的熟豆子味——那是它腹中谷种被烫熟的味道。
“往洞里灌!”李长生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村民们立刻反应过来,有人帮忙添柴,有人接过木勺,轮流往裂缝里浇沸水。沸水顺着裂缝往下渗,地下传来此起彼伏的“滋滋”声,像是无数东西在同时被烫熟,抓挠声渐渐变成了痛苦的嘶鸣,嘶鸣声越来越弱,最后彻底消失,只剩下沸水浇灌泥土的“咕嘟”声。
可裂缝太深,一锅水很快见了底,地下似乎还有更深的通道。李长生看了看天色,从独轮车上拿起一个破陶罐,陶罐口被他用木棍敲出整齐的缺口,做成一个简易的漏斗。他将漏斗插进裂缝最深处,然后指挥村民们继续往漏斗里倒沸水,这次还往沸水里加了更多的盐和艾草灰——盐能增强渗透压,艾草灰则带着草木的阳气,顺着沸水渗入地下,彻底断绝沙虫的生机。
漏斗里的沸水“咕嘟咕嘟”往下流,裂缝周围的地面因为高温而变得干燥坚硬,之前塌陷的地方也渐渐稳固。有细心的村民发现,沸水渗入的地方,地面竟微微泛出红光,像是地底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红光闪过之后,地下再无任何声响,连最细微的震动都消失了。
当第三锅水浇完,李长生才让村民们停手。他拔出漏斗,裂缝里冒出带着熟豆味的白汽,白汽中夹杂着细小的黑色灰烬,显然是沙虫被彻底烫熟碳化后的残留物。他用锄头往裂缝里填干燥的沙土和石灰,又在上面压了几块沉重的青石,青石上还刻着简单的符文——那是他用烧火棍烫上去的,符文里混着草木灰,能长久压制邪祟。
“好了。”李长生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被填平的裂缝,“这土得晒三天,把潮气和火气都散了,再种上南瓜藤,藤蔓能缠住剩下的虫卵。”他指的是南瓜藤坚韧的根须,能深入泥土吸收养分,顺便破坏可能残留的虫洞。
村民们看着平静的地面,再也听不到任何地下的声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刚才还让人束手无策的沙虫洞,就被这一锅锅沸水解决了,简单得让人不敢相信。里正摸着被压在上面的青石,青石还带着沸水的余温,上面的符文虽然简单,却让人觉得安心,仿佛能镇住地下所有的邪祟。
李长生收拾好铁锅和独轮车,路过粮仓时,顺手拍了拍门板。门板上的黑珠立刻消散,木纹恢复了正常的颜色。他抬头看了看天,夕阳正往西边沉,灵湖的方向传来隐约的浪声,浪声里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躁动,多了几分被沸水烫过的驯服。
只有填裂缝的泥土里,偶尔会冒出一两缕带着熟豆味的白汽,白汽在阳光下很快散去,像是在诉说着刚才那场无声的毁灭。阿草捡起地上一根被沸水烫弯的沙虫须,须子已经变得像焦炭一样脆,轻轻一折就断了,断口处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熟谷香,诡异而又平常,就像李长生用最朴素的法子,解决了最棘手的麻烦。
夜幕降临时,粮仓周围点起了艾草堆,青烟缭绕,将最后一丝黑气彻底驱散。李长生坐在门槛上,看着火堆,手里摩挲着那把被沙虫咬过的锄头,锄刃上的焦黑痕迹正在慢慢褪去,露出下面崭新的金属光泽,像是被这场沸水浇灌,洗去了所有的阴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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