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凌九霄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目光不再是穿透性的漠视,而是带着一丝……审视?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她因惊恐而微微睁大的眼睛,扫过她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扫过她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
那目光停留的时间极其短暂,或许只有零点几秒。
然后,他移开了视线,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注视从未发生。他看向旁边一件悬挂着的、没有任何装饰的纯白色真丝衬衫,面料流淌着珍珠般的光泽。
“此物。”他开口,声音依旧冰冷无波,却是指向那件白衬衫,“尚可。”
老裁缝如梦初醒,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过去,小心翼翼、带着十二万分的敬畏取下那件白衬衫,双手奉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先……先生……这边请试衣间……”
凌九霄并未接,只是目光示意了一下旁边的试衣间方向。
苏映雪悬到嗓子眼的心,猛地落回胸腔,却砸得她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她看着凌九霄那玄色的背影消失在试衣间厚重的门后,身体微微晃了晃,扶住旁边的衣架才勉强站稳。
试衣间内。
凌九霄看着镜中的自己。玄袍依旧,身姿挺拔。他解开了玄袍的领口系带,并未脱下,只是将那件纯白的真丝衬衫,如同披上一件凡俗的“外衣”,随意地套在了玄袍之外。
镜中的影像瞬间变得奇异而……和谐。
古老的玄袍被现代简洁的白衬衫覆盖了一部分,非但没有冲突,反而形成了一种奇异的融合。纯白的光泽柔和了玄袍的深邃冰冷,而玄袍的质感和轮廓,又赋予了白衬衫一种超越凡俗的厚重与神秘。他站在那里,仿佛时空交错点上的旅人,一半是亘古的仙尊,一半是误入凡尘的贵胄。
他对着镜子,微微侧了侧头,似乎在感受这不同“外衣”带来的微妙差异。冰冷的眼底,那丝细微的涟漪似乎又深了一分。他伸出手指,轻轻抚过衬衫光滑的领口,动作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却又似乎……有了一丝对“新事物”的、极其隐晦的尝试。
试衣间的门被拉开。
当凌九霄穿着玄袍外罩白衬衫的身影重新出现时,整个空间仿佛再次被无形的力量冻结。
苏映雪怔怔地看着他。
那身奇异的搭配,在他身上非但不显突兀,反而散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魅力。古老的深邃与现代的纯粹在他身上完美交融,形成一种独一无二、足以碾压一切凡俗定义的绝世风华。他依旧是那个冰冷的仙尊,但这件凡俗的白衣,却像一道微光,意外地勾勒出了他神性之下那属于“形”的、令人窒息的美。
老裁缝和助手们已经完全看呆了,忘记了恐惧,只剩下顶礼膜拜般的震撼。
凌九霄并未在意旁人的目光。他走到苏映雪面前,脚步无声。离得很近,苏映雪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冷香,混合着新衣上淡淡的真丝气息。
他微微垂眸,目光再次落在她的脸上。这一次,那审视的目光似乎停留得比刚才长了一瞬,冰冷依旧,却少了些穿透灵魂的漠然,多了几分……落在实处的打量。
“尚可。”他开口,依旧是那冰冷的两个字,评价的不知是衣服,还是别的什么。
然后,他并未等待回应,径直向店外走去。玄袍的衣角拂过光洁的地面,白衬衫在璀璨的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苏映雪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不是因为倾慕,而是因为一种更复杂的、劫后余生般的悸动和更深的不安。
他刚才……看了她两次。
那目光,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同了?
她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她只知道,爷爷强加给她的、名为“感谢”的枷锁任务,似乎以一种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式,撬动了那尊冰冷神像一丝极其细微的裂隙。
而这细微的裂隙,带给她的不是希望,而是更加难以预测的、深不见底的未知恐惧。感情?那太奢侈。这更像是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一次致命的试探。脚下的钢丝,名为“容器”,而深渊的两侧,一边是爷爷冰冷的野心,一边是凌九霄莫测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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