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刚替我解下沾了雪的狐裘,窗棂外就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我抹了把被冷风吹得发疼的脸,见她掀帘进来时手里还攥着半块没焐化的炭——原是我走得急,炭盆里的火早熄了。
"姑娘,宝姑娘和蔷爷都在前厅候着。"她把炭块扔进铜炉,火星"噼啪"溅起,"宝姑娘还带了手炉来,说您方才吹了冷风,要捂捂心口。"
我攥住她递来的手炉,暖意顺着指缝往骨头里钻。
前厅的烛火隔着棉帘透出昏黄的光,能听见宝钗轻声问贾蔷:"可是冻着了?
我让莺儿煮了姜茶,这就叫人端来。"
掀帘的瞬间,贾蔷正把沾着泥的靴子往廊下缩,见我进来忙站得笔挺,发顶还落着片没抖干净的雪:"林妹妹,我把周瑞家的那老货堵在角门了。
她方才跟赖大家的说,贾环给了她五十两银子,要她明日卯时在老祖宗院里泼油——说是要绊折您的脚腕子。"
我指尖在袖中掐紧。
五十两足够周瑞家的那贪心婆子卖了半条命,可贾环突然把矛头从宝玉转到我身上...定是方才太虚幻境的局没成,他着了急。
宝钗把茶盏往我手边推了推,青瓷盏沿还凝着层薄霜:"我昨日在老祖宗跟前夸了你新写的《秋窗风雨夕》,她正说要叫你今日去抄经。
若我此刻冷了脸,倒显得真为那首诗置了气。"她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茶雾,"你说要演裂痕,我这就把从前的热络收三分。"
"好。"我端起茶盏抿了口,姜茶的辛辣直窜鼻腔,"老祖宗最见不得我们姐妹生分,你若板着脸,她必定要问。
你便说...说我昨日在园子里夸宝兄弟的扇面画得好,你听着扎心。"
贾蔷突然笑出了声,见我看他又忙捂住嘴:"林妹妹这招妙!
赵姨娘那老虔婆最爱挑我们的刺,要是让她知道宝姑娘为这点子事跟您置气,还不赶紧去告诉贾环?"
"正是要他信。"我把茶盏重重搁在案上,瓷片与木桌相撞的脆响惊得窗外麻雀扑棱棱飞起来,"他若以为我们内斗,必定要急着收网。
到那时——"我屈指敲了敲贾蔷怀里的油纸包,"你昨日说在柳湘莲那打听到的账本子,可有着落?"
他立刻把油纸包往怀里拢了拢,油渍在粗纸上晕开个深黄的圆:"那泼皮昨日蹲在醉香楼后墙根,真让他听见贾环跟孙绍祖喝酒。
说什么'等老太太过了八十大寿,这荣国府的钥匙,可就该换主儿攥了'。"他压低声音,"柳湘莲还说,孙绍祖手里有本账,记着贾环往西北军送的粮草数目。"
我喉间发紧。
西北军是北静王的辖制,贾环竟勾结外臣...这可比泼油绊脚腕狠了十倍。
"蔷哥,你明儿带柳湘莲去会芳园后巷。"我从妆匣里摸出块羊脂玉佩塞给他,"把这给看门的老张头,他当年受我父亲救命恩,见了这个定让你们翻库房。
那账本子要是在,务必在酉时前送到我这儿。"
他捏着玉佩翻来覆去看,羊脂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白:"林妹妹放心,我就是把会芳园的砖都掀了,也得把那本子找出来。"话音未落人已冲出门去,棉帘被撞得来回晃,吹得烛火忽明忽暗。
宝钗替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你昨夜没合眼,方才又在雪地里跑了半宿。"她的手指触到我冰凉的耳垂,"我让莺儿熬了桂圆粥,等下让紫鹃端来。"
"宝姐姐,"我攥住她的手,能摸到她腕上那串珊瑚珠的棱角,"若那账本子真在...贾环怕是要狗急跳墙。"
她突然笑了,眼尾的泪痣在烛火下忽闪忽闪:"你说过这园子里的风要变,我信你能把风攥在手里。"
更漏敲过七下时,紫鹃又掀帘进来,这次鬓发散得更厉害,发带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姑娘!
蓉大奶奶又来啦!
这次...这次她是从西角门爬墙进来的!"
话音未落,门帘被撞得"哗啦"作响。
秦可卿裹着的斗篷早不知丢在哪儿,月白棉裙上沾着草屑,发间的珍珠簪子只剩一根,另一根斜插在发髻里,倒像支断了的箭。
"林妹妹!"她扑过来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脉门,"贾环他...他让人往宝兄弟的参汤里下了药!
说是要叫他明日在老祖宗跟前犯晕,失了体面!"
我猛地站起来,案上的茶盏"当啷"落地,碎片溅到脚边。
腕间的翡翠串珠突然烫得惊人——这是今日第三次回溯的机会了。
"可卿姐姐,你怎么知道的?"我按住她剧烈起伏的胸口,能摸到她心跳得像擂鼓。
"我方才给尤氏送燕窝,路过小厨房。"她喘得厉害,喉间发出嘶嘶的响,"见柳家的媳妇往参罐里撒了把白粉末,我偷听到她跟贾环的小厮说,'这药吃了不疼不痒,就是让人没精神,跟熬了十夜似的'。"
我转身抓起案上的披风,紫鹃的手炉"啪"地掉在地上,滚到秦可卿脚边。"紫鹃,去怡红院把袭人的话匣子支开。"我把披风往身上一裹,"就说宝姑娘让她去蘅芜苑拿新到的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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