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纸在林墨掌心微微发烫。"临时"二字下面渗出细密的血珠,在纸上洇出个盐粒的形状。第一个纸人护卫迈步时,额头黄纸条飘落,露出下面青色的"盐"字烙印。
"盐队来换班了。"民国监工提起灯笼,火光里浮动着细小的晶体,"按老规矩,新官上任得先验货。"
林墨跟着监工走进粮油铺后仓。原本堆满米面的货架现在空空荡荡,只有墙角摆着三口上了锁的陶缸。纸人护卫们围成圈站着,每走三步就集体跺脚,震得缸体嗡嗡作响。
"开缸费,三滴血。"监工的指甲突然伸长,戳向林墨手腕。孩子猛地撞过来,胸口"丙"字烙印正好抵住指甲,发出金属碰撞声。
缸盖自动弹开条缝。林墨看见里面根本不是食盐,而是压制成砖块状的纸灰,每块上都用血写着"专供"二字。最上面的砖块突然碎裂,灰烬组成张人脸——正是往生会大掌柜的模样。
"盐票兑现货..."灰脸开口时喷出黑色雪片,"...得先清旧账。"
一张泛黄的当票从缸底飘出。票面写着"癸卯年借盐五十担",抵押物那栏画着个模糊的婴儿轮廓。林墨怀里的契约纸突然飞向当票,两张纸接触的瞬间,浮现出第三行字:"每担盐需超度三个饿鬼"。
粮油铺外突然传来骚动。纸人掌柜拖着炭化的身子爬进来,手里攥着半截发黑的舌头:"盐队...在井边...截货..."
枯井方向升起浓烟。林墨冲到井口时,看见五个纸人护卫正用长矛刺着什么。井水里泡着个鼓胀的麻袋,每刺一下就有黑水喷出,落地变成满地乱爬的蟑螂。
"盐仓的看守。"监工用灯笼照向井底。麻袋突然直立起来,露出张被水泡烂的脸——是往生会的二掌柜,现在他全身皮肤布满蜂窝状孔洞,每个孔里都塞着粒发霉的盐。
孩子突然跪在井沿呕吐。吐出的不是食物,而是几十颗带血的盐粒。林墨捡起一粒,发现盐晶体里冻着个微型魂魄,正在无声尖叫。
"盐债肉偿..."二掌柜的麻袋裂开,飞出上百只盐腌的飞蛾,"...这是利息。"
飞蛾扑向林墨手中的契约纸。每只撞上纸面就爆炸,留下个焦黑的"欠"字。当契约被烧穿第三个洞时,民国监工突然用灯笼砸向井口。
"清账!"他吼出的每个字都变成盐粒砸进水里。二掌柜发出漏气般的嘶叫,麻袋迅速瘪下去。井水沸腾起来,浮上三具缠着水草的骷髅,每具头骨上都刻着"盐"字。
林墨的契约纸自动修复。新补的纸面上浮现地图:三个红叉标记着饿鬼位置,第一个就在刑场的老槐树下。他转身时,发现纸人护卫们正把麻袋里的霉盐装进陶罐,罐身用朱砂写着"储备盐"。
槐树下多了个新土堆。林墨刚走近,土里就伸出只枯手,攥着把盐撒向空中。盐粒落地变成蚂蚁大小的纸人,疯狂啃食草根。怀表投影显示,这些草根里都缠着发丝——和地脉里的一模一样。
"第一个饿鬼。"孩子指着土堆下方。林墨用铁锹挖开,发现草根缠绕着具幼童骸骨,胸骨上钉着七根锈盐钉。每拔出一根,就有股黑气顺着铁锹爬上来,在木柄上蚀刻出还债数目。
当第七根盐钉离体时,骸骨突然坐起,张开下颌骨发出无声呐喊。怀表指针疯狂转动,表盖内侧浮现新字:"盐钉抵一债,还剩两钉"。
第二个红叉指向鬼市的腌菜坛区。摊主是个独眼纸人,正把发霉的盐菜装进印着"赈济"的纸包。林墨掀开最沉的坛子,里面泡着的不是菜,而是个抱着盐罐的妇人干尸。
"坛子是我的。"独眼纸人突然撕开肚皮,露出里面塞满的盐砖,"要拿货,先过秤。"他掏出血淋淋的秤杆,一端挂着盐砖,另一端指向孩子。
林墨抢过秤杆折断。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浓盐水,滴在干尸身上后,她怀里的盐罐突然炸裂。飞出的盐粒每颗都裹着黑气,在空中组成张借据,写着"盐债转嫁"四个大字。
独眼纸人突然扑向孩子。林墨用半截秤杆刺穿它独眼,纸人惨叫中吐出口盐,里面裹着第二根锈盐钉。这时怀表显示:"两债已清,最后一钉在..."
第三个红叉突然移动起来。林墨追着跑过半个鬼市,最后停在那口煮纸浆的大缸前。缸底沉着个铁盒,盒里整齐码着七根崭新盐钉,每根都刻着"癸卯重制"。
"盐钉要活血开光。"民国监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墨这才发现所有纸人护卫都停下了,额头"盐"字正在融化,"最后这根...得钉你自己身上。"
孩子突然抢过盐钉扎进自己手掌。血流出来的瞬间,铁盒里剩余六根盐钉同时飞起,在空中排成北斗七星状。最后那根钉在盒底的盐钉自动跳出,钉尖上沾着粒发黑的盐。
大缸突然沸腾。所有纸浆凝结成张巨大的人脸,正是往生会大掌柜。它张开嘴吐出三个泡泡,每个泡泡里都包着一小撮纯净的青盐。
"现货交割..."泡泡飘到林墨面前,"...下次要抵押什么?"
契约纸上的"临时"二字变成了"常备"。第一个纸人护卫额头的"盐"字开始发光,它机械地走向粮油铺,从暗格里搬出三袋真正的食盐。每袋的封口处,都钉着根细小的骨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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