襁褓里,一张红润饱满的小脸露在外面,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如同小扇子般投下淡淡的阴影,小嘴微微嘟起,睡得正香,偶尔还无意识地吧唧一下。李艳的手指,正小心翼翼地、充满无尽爱怜地,一遍遍轻柔抚摸着婴儿头顶那层细软的黑色胎发,仿佛在确认这真实的存在。
瞬间,孔方佳感觉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了眼眶,连日来指挥作战、背负亿万生命存亡的巨大压力,目睹无数忠诚将士在眼前牺牲的沉重悲痛,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决堤的出口。他紧紧抿住嘴唇,下颌线绷紧如岩石,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才勉强将那股几乎要冲垮理智堤坝的汹涌情绪——混杂着狂喜、后怕、愧疚与无边温柔——强行压了下去。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仿佛瞬间穿越了亿万光年,带着江南祖宅炉火的暖意、新生儿特有的奶香和妻子熟悉的气息,将他从指挥中心弥漫的硝烟与血腥中彻底剥离。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生命奇迹带来的狂喜、沉甸甸的责任感、劫后余生的心悸与无边无际的温柔的情感潮汐,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
“备船!” 孔方佳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一丝归心似箭的急迫,“通知‘后羿号’立刻做好出发准备!我要在十五分钟内登船,立刻返回地球!最高航速,启用所有备用能源模块!前线指挥权,即刻移交孙晓将军全权代理!欧阳,这里交给你,按既定‘磐石’计划进行舰队紧急修复和防线重建!俘虏分析和技术破解有任何突破,无论大小,第一时间通知我!最高优先级!”
“是!元帅!” 欧阳飞立正敬礼,动作标准有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元帅身上那股几乎要实体化的、冲破一切阻碍也要回到妻儿身边的渴望。“祝您一路平安!恭喜元帅!” 他由衷地补充道。
当那艘线条冷峻如刀锋、涂装着地球联合军徽记的“追风”级高速穿梭机,带着低沉的引擎反推轰鸣,稳稳降落在祖宅后院专设的、覆盖着薄薄积雪的起降坪时,舷梯尚未完全落下,孔方佳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舱门口。
他拒绝了卫兵的跟随,只身一人,脚步带着与元帅身份不符的急促,穿过熟悉的月洞门、绕过积雪压弯了枝条的梅树、踏上曲折的回廊。深冬的寒风带着荷塘残荷的枯寂气息拂过,廊下悬挂的铜铃在冷风中发出清脆却略显清冷的叮咚声。这江南祖宅的冬日宁静,与他刚刚离开的、引擎轰鸣炮火连天的“盘古号”指挥中心,形成了宇宙两极般强烈的反差。
他轻轻推开那扇雕花木门,一股混合着暖炉热气、淡淡药香和新生儿独特奶香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他带着一身寒气的身体。李艳正半靠在垫高的床头,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杏黄色的襁褓。李老和李艳父母则坐在房内的沙发上轻轻的聊天。
听到门响,李艳抬起头,看到风尘仆仆、军装笔挺却难掩满脸倦容与急切思念的丈夫,眼中瞬间盈满了水光,嘴角却绽放出这一个月来最灿烂、最释然的笑容,仿佛所有的等待和辛苦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报偿。
“佳哥…”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巨大释然和浓得化不开的思念。
孔方佳几步跨到床边,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单膝跪在床边的脚踏上,甚至顾不得拂去军靴上沾染的雪泥。伸出因常年握枪而带着薄茧、此刻却抑制不住微微颤抖的大手,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轻轻抚上襁褓的边缘。
孔方佳先轻轻吻了李艳的额头,然后,他的指尖,带着穿越战火的冰冷,无比轻柔地、仿佛触碰宇宙间最脆弱也最珍贵的宝物般,触碰了一下婴儿温热娇嫩、如同花瓣般的脸颊。
那柔软、鲜活、带着生命蓬勃温度的触感,如同最强大的心灵锚定力场,瞬间将他从星海战场的硝烟、死亡的阴影和冰冷的钢铁洪流中拉回,稳稳地锚定在这人间烟火、血脉相连的温情港湾。一路奔波的疲惫、战场上积累的杀伐之气、心底深处那沉甸甸的哀伤,在这指尖与脸颊相触的一瞬,如同冰雪遇到暖阳般悄然消融,只剩下满心的柔软与悸动。
“艳子…辛苦了…让你一个人…我都…” 孔方佳的声音低沉沙哑,蕴含着浓得化不开的心疼、感激与深深的歉疚。他的目光从妻子苍白却焕发着母性光辉的脸,缓缓移到儿子熟睡的、无比安详的小脸上。那张小脸还带着初生婴儿特有的浮肿,但眉宇间的轮廓,却让他心头一震。那刚毅的、习惯紧锁的眉头此刻柔和得不可思议,仿佛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抚平。
“我们的…胜军…” 他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仿佛在确认一个历经千难万险才赢得的、无比珍贵的战利品,一个在黑暗宇宙中骤然点亮、照亮未来的希望灯塔。
“嗯,就是我们在前线分开时,商量好的名字,孔胜军。” 李艳笑着,泪水却终于控制不住,如同断线的珍珠滑落,滴在婴儿的襁褓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像你,方佳,你看这眉毛、这鼻子…都像。” 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婴儿微皱的小眉头和挺直的小鼻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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