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方佳凝视着模拟中那归于平静的、残破的紫色光团,仿佛穿透了能量投影,看到了那个在无尽痛苦深渊中挣扎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灵魂。他沉默片刻,声音低沉而凝重:“风险?李艳,我们不能只有美好的预期。”
李艳神色一肃:“理论风险客观存在。首先,‘归墟’本身也是一种外来信息体,其分子结构复杂且作用机制强力。如果 剂量控制不当(过量可能导致宿主意识被过度‘镇静’甚至短期冻结;不足则效果不佳),或者 宿主意识因长期痛苦折磨而产生极度抗拒(可能导致意识场紊乱,产生短期幻觉或逻辑错乱),都可能引发非预期的副作用。其次,长期效果需要持续观察。虫族母巢意识极其古老且具备进化能力,它可能感知到‘归墟’的存在,并尝试进化出针对性的反制手段,削弱‘归墟’的效力。最后,米尔的能量态意识结构独一无二,我们的模型推演再精确,也存在未知变量。”她顿了顿,目光坚定,“但是,元帅,基于目前所有的生物量子模型、米尔的能量特征扫描数据以及‘织梦者’的亿万次治疗推演, 收益远大于风险! 这是目前我们能为那个饱受折磨的灵魂提供的… 唯一的救赎之道。同时,这很可能也是我们撬开星盟最核心秘密的… 唯一一把、也是最重要的钥匙。”
一周后,“灰烬走廊”外围,一处预设的、引力环境相对稳定的深空通讯节点。“轩辕号”旗舰的加密通讯室内,能量稳定场发出低沉的嗡鸣。米尔的能量体影像再次在平台上艰难凝聚。
这一次,景象截然不同。没有狂暴的能量湍流,没有刺耳的、混合着金属撕裂与灵魂尖啸的噪音,没有象征着意识不断湮灭的黑色能量碎屑飘散。淡紫色的光晕依旧布满了裂痕,边缘呈现出一种历经劫难的残破感,但那些曾经如同亿万条活体毒蛇般疯狂扭动、不断侵蚀一切的暗红色纹路,此刻被无数细小、稳定、散发着柔和银白色光芒的“星辰”分割、钉住、牢牢地“冰封”在原地。它们依然存在,如同古老化石上深刻的伤痕,却失去了所有令人胆寒的活性与侵略性。整个能量体散发着一种… 近乎虚弱的、却无比真实的 平静。一种长久压抑后的、死寂般的安宁。
“孔方佳元帅…” 一个声音直接在孔方佳的脑海中响起。不再是混沌的、断断续续的嘶鸣,而是带着一种长久窒息后终于吸到第一口空气的、难以置信的 流畅与清晰!那声音依旧是非人的能量共振,却奇异地剥离了所有痛苦的杂质,透出一种久违的、近乎人性化的复杂情绪——劫后余生的巨大恍惚、深不见底的疲惫、卸下永恒枷锁后的茫然无措,以及… 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如星渊的 感激。
“‘归墟’…” 米尔似乎在仔细品味着这个词,感受着它带来的全新状态,“…它起作用了。效果… 超乎我的想象。” 他的话语连贯,逻辑分明,每一个词都带着精确的重量。“那永恒回响的尖啸… 那无时无刻不在撕扯我存在根基的痛楚… 减轻了… 非常多。”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寻找最恰当的宇宙语言来描述这种陌生的感受,“如同… 从燃烧的恒星核心,坠入了一片冰冷、深邃、绝对寂静的星云海。外界的喧嚣… 那来自深渊的永恒低语… 它们并未消失,但被一层… 厚重而宁静的冰壁隔绝了。”
能量体的光晕微微波动,传递出一种近乎神圣的释然。“虽然… 伤痕仍在,枷锁未除… 但这份… 平静… 是自那场该死的酸液将我吞噬以来,我所获得的最… 珍贵的礼物。” 最后几个字,带着一种近乎哽咽的能量震颤,那是属于灵魂的震颤。
孔方佳看着眼前这归于平静的高等文明存在,心中并无多少掌控他人生死的得意,反而升起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与一丝微妙的敬意。他平静地回应,声音沉稳如亘古磐石:“能减轻你承受的痛苦,是地球科学与人文精神共同的努力成果,米尔观察者。‘归墟’的诞生,源于我们对生命的尊重,对朋友的责任,以及对宇宙中一切苦难的深切悲悯。你值得拥有这份平静。”
“朋友… 责任… 悲悯…” 米尔重复着这些对人类而言寻常,对他却重若星辰的词汇。能量体陷入长久的、仿佛在重新校准自身存在意义的沉默。那残破的淡紫色光晕深处,似乎有某种东西在苏醒,在重新凝聚。终于,那光体似乎下定了某种超越星盟议会意志的决心,一种孤注一掷的信任。
“星盟最高议会… 永远不会知晓‘归墟’的存在。” 米尔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 清晰、冷静且充满力量,每一个音节都如同精密的能量脉冲,“它… 是我的秘密。亦是… 你们的。”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斩断枷锁的决绝。“这份平静… 这份‘活着’而非‘忍受’的感觉… 值得任何代价去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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