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石碑,带着些微的烟火气,像那些远去的四川娃,在说:"看,这就是咱用命换来的家乡,花红柳绿,平平安安。"而锦江的水,依旧往东流,潮起潮落间,仿佛还带着那些草鞋的声响,那些腊肉的香,那些永远说不完的牵挂,在岁月里,酿成了一坛最烈的酒,名字叫"家国"。
六、后方织锦:连着前线的丝线
1941年夏,重庆的防空洞外,几十台织机"咔嗒咔嗒"地响,像群不停歇的春蚕。织娘们坐在织机前,手指翻飞,把彩色的丝线织进锦缎里,额头的汗珠滴在踏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领头的织娘叫刘素珍,广安人,丈夫王敬书在长沙打仗,就是那个写家书的王文书。她的织机上,正织一幅"山河图",蜀锦的底色上,嘉陵江蜿蜒流淌,峨眉山巍峨耸立,旁边用金线织着"还我河山"四个字。
"素珍姐,这金线太费了。"旁边的小姑娘嘟着嘴,手里的丝线缠成了团。刘素珍笑着帮她解开:"金线贵,但显眼,让前线的弟兄们看见,就知道咱后方惦记着他们。"她的手指上缠着布条,是织机的钢筘磨破的,"你王大哥说,他们战壕里能收到咱织的锦帕,摸着软和,像家里的被子。"
织锦坊是当地妇女自发组织的,原料是百姓捐的,有姑娘的嫁妆缎子,有老太太的寿衣布料,还有孩童的虎头鞋面子。大家说"前线弟兄流血,咱就流汗,织出的锦帕,能给他们挡挡子弹"。有个瞎眼的老婆婆,每天来搓线,凭着触觉把丝线捋直:"俺看不见,但俺知道,线直了,心就齐了。"
刘素珍把织好的锦帕收进木箱,上面绣着密密麻麻的名字——都是牺牲将士的名字,用红丝线绣的,像朵小小的花。"这些名字,得让他们回家。"她摸着"李灶保"三个字,想起那个自贡盐工的故事,"灶保兄弟爱吃盐菜,咱在锦帕上绣颗盐粒,让他闻着家乡的味。"
有天夜里,防空洞响起警报,织娘们赶紧把织机往洞里推。刘素珍抱着刚织好的"山河图",跑的时候摔了一跤,锦缎被划破个口子,金线断了几根。她心疼得掉眼泪,连夜补好,在破口处绣了朵芙蓉花:"咱四川的花,能压住邪气。"
这卷"山河图"后来辗转送到了长沙前线,被挂在指挥部里。将士们看着锦缎上的山河,说"摸着就像摸到了家乡"。王文书牺牲后,战友把这卷锦帕带回重庆,刘素珍抱着它哭了三天,最后把它捐给了纪念馆,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是所有四川妇女的心"。
如今,在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里,还能看到这卷蜀锦的残片,金线虽已暗淡,但"还我河山"四个字依旧清晰,像句永远不会褪色的誓言。
七、归乡老兵:带着伤痕的传承
1950年春,成都青石桥的巷子里,开了家"老兵茶馆"。老板是个独臂老兵,叫张铁山,就是那个在石碑前摆花生的泸州人。茶馆的木牌上刻着两行字:"喝杯家乡茶,聊聊烽火事"。
张铁山的茶馆里,总坐着些归乡的老兵。有的缺了腿,拄着木杖;有的没了眼,靠听声辨人;还有的记不清往事,只知道自己是四川人。他们喝着盖碗茶,摆着当年的仗,声音里带着骄傲,也带着叹息。
"俺们在滕县,用大刀砍坦克!"一个独眼老兵拍着桌子,茶碗震得叮当响。旁边的聋子老兵听不见,却跟着点头,比划着刺杀的动作。张铁山给他们添茶,说"慢点说,当年的事,得让年轻人知道"。
有个叫罗二娃的老兵,就是那个抱着骨灰坛归乡的重庆人,每天都来茶馆,把两个坛子摆在桌上,像伺候活人一样给它们倒茶。"王大哥爱喝沱茶,李二哥爱喝花茶,"他对着坛子说,"今天的茶新沏的,你们尝尝。"
附近的孩子们总爱来茶馆,围着老兵们听故事。张铁山就给孩子们讲"平安结"的来历,讲"盐菜罐"的故事,讲"血家书"里的牵挂。有个孩子问:"爷爷,你们怕吗?"老兵们都笑了,张铁山说:"怕,但想起家乡的娘,就不怕了。"
茶馆的墙上,挂着幅泛黄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川军战斗过的地方:忻口、滕县、常德、长沙......每个圈旁边,都贴着张照片,有的是将士们的合影,有的是牺牲通知书,有的是百姓送的锦旗。
有天,一个上海来的老太太找到茶馆,手里拿着块蜀锦帕,上面绣着"陈满仓"三个字。"我是当年照顾伤员的护士,"老太太抹着眼泪,"满仓兄弟牺牲前,让我把这帕子带回郫县,说他娘等着。"张铁山赶紧找来郫县的老乡,辗转把锦帕送到了周桂芳手里——那时老人已经八十多了,摸着帕子上的名字,突然笑了:"三娃,你回来了......"
1970年,张铁山的茶馆拆了,改成了居民楼。但老兵们还是习惯在楼前的老槐树下聚,带着茶缸,摆着小马扎,继续讲那些烽火故事。有个年轻人把他们的话记下来,写成了书,书名叫《草鞋上的山河》,扉页上印着那句:"锦江的水,永远记着他们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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